第145章 愧疚

暖阁内，安静如斯，只有侍女将汤药从餐盒里端出来，放到案几上的磕碰之声。

阿蛮察觉到他醒来，神色稍缓，轻声问道：“醒了？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李秀颇有些恍惚，听到她的声音，才渐渐回过神来，嗓子发干，声音嘶哑地开口道：“没有。”

他此时，竟觉得自己失去了身体的知觉。

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他全部心神就都在她的身上了。

阿蛮不疑有他，听他说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稍稍松了口气，见侍女已经将汤药全部端出来放到了案几上，扭头便看向旁边一脸担忧的竹香，冲着她慢吞吞开口道：“且去喂李秀喝药。”

竹香微怔，视线从李秀身上收回，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小郡主。

她眼睛眨巴眨巴，见小郡主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脸上倏地一下发了烫，红了起来。

竹香虽身子略显丰腴，但长得颇为精致秀气，如今这么一脸红，整个人都娇俏了几分。

她颇为扭捏。

阿蛮轻哼一声，小声开口道：“你若再不喂药，这汤药就凉了，你不喂他，我就去寻别人喂了。”

竹香嘟了嘟嘴，面上颇为不情不愿般，身子却很快地挪了过去。同样跪坐在李秀矮榻旁边，亲自端起了汤药碗。

她要喂他。

李秀手心不由得收紧，一直落在阿蛮身上的视线收回，小心掩过眸底的阴鸷之色，再抬眸看向竹香时，换上了一副不好意思的笑来，小声腼腆道：“那就劳烦姐姐了！”

他说着，喝下一口竹香送来的汤药，压下嘴里的苦涩味道，他继续开口道：“姐姐如今喂我喝药，等我痊愈，我定会去东市，为姐姐买些胭脂水粉。”

他一张嘴概就会哄人，初初相识时，他就将阿蛮以及吴越的一众侍女们逗得乐不可支。

竹香被他三两句哄的高兴了，脸上却还做出不情愿的表情，轻哼道：“谁稀罕你的胭脂水粉？我是听郡主的吩咐办事。”

李秀嘴里满是汤药的苦味，此时听她提到王妃，整个人身体都有些僵硬，缓了片刻，而后才假作漫不经心般，看向一旁娇小的王妃，小声试探开口道：“既然是王妃吩咐的，那我感谢王妃便是，送些胭脂水粉未免俗气，王妃可有喜欢的物件？”

阿蛮并不当真，眼眸弯弯的模样，摆了摆手，一本正经地拒绝道:“这本就是竹香照顾你的功劳，我怎可居功？”

李秀不出声了，眸色微暗。

他如此躺着，养了一天，整个人精神确实好了许多，两副药下去，身上也已经退了热。

竹香将一碗汤药都喂给他，才开口道：“白日里，石山将军亲自来府中看望你，但你在昏睡中，他便不许我将你唤醒。”

石山本是被母亲拘在家中，筹备婚礼。他母亲生怕他又跑了，耽误了人家姑娘，这次说什么，都不许他私自外出，硬要等成了亲，才放他自由。

是以，来河东王府，找王爷告假的事情，他才无奈之下，找了李秀前来代劳。

但未曾想到，不过是想让他帮忙告个假，他竟就惊了马，还被受惊的马匹甩到了地上。

他得知了这个消息，当下，脸色就大变了，不管家中母亲再怎么骂他忤逆不孝，他都铁了心要出来。

但他好不容易来到王府，进了暖阁，却发现李秀在昏睡。

他只知道李秀掉下马，并不知道具体情况，找来亲卫和侍女询问，才知具体情况，又知李秀的双腿此时都不能动弹，不由得越发愧疚。

他一整个白日，也不说话，也不唤醒李秀，就那么发呆地跪坐在李秀身边。直到入夜时分，他才离开。

竹香将此事告诉李秀，小心观察他的神色，不确定他心中对石山有没有怨言，只小心试探道：“我瞧着，石山将军心中颇为愧疚。”

李秀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不由地看她一眼，而后，脸上再次露出个腼腆的笑来，开口道：“石山将军何必愧疚，此事本就与他无关。”

阿蛮一直在旁边，此时，听到他如此说，不由得朝着他看过去。

李秀察觉到她的视线，喉咙微动，不动声色地也看了她一眼，冲着她小声问道：“王妃觉得，此事过错在谁？”

他不过是想和王妃搭话。

想听她的声音。

阿蛮小脸莹白，灯火之下，越发柔软好看，听他如此问，略微思虑，开口答道：“石山将军无错，你亦无错，错的是害人之人。”

她话音刚落。

暖阁外，传来萧誉的脚步声。

他进暖阁，视线先落到阿蛮身上，而后才看向矮榻上的李秀，微微拧眉，开口问道：“身体可有好转？”

李秀本因一醒来就见到王妃，而心情颇为愉悦，此时见到王爷，竟一时如鲠在喉，心头发沉。

他忍住胸口疼痛，抬眸看向王爷，摇头道：“双腿依旧没有知觉。”

他话说得冷静，并无颓废之意。

萧誉看向他的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盯着他看了片刻，语速极慢的开口道：“若你再站不起来，你当如何？”

李秀尚未想过此事，此时眉头轻拧，好半晌说不出话。

竹香在旁边，不由得小声嘀咕道：“不会的，府医说他只是暂时站不起来。”

她神色颇为愤愤。

阿蛮看向她，神色一时间微变。

竹香意识到自己失礼，急急跪倒在地，神色紧张，不敢再言语。

李秀神思不定，忍不住看向王妃，但见她自王爷进来后就再未看向自己，不由得心生焦躁。

勉强控制住面上表情，他抬眸看向萧誉，一字一字地开口道：“大丈夫该建功立业，封王拜相，属下就算再也站不起来，双腿残废，也不敢忘记此志。”

阿蛮本一直未曾在意他，此时忽然听他说出这话，一时竟陡然生出激荡之心，一双好看的眸子都隐隐发亮。

她本神色蔫蔫，此时，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萧誉身体一动不动，一双眼眸却落在阿蛮脸上，见她神色专注望着小郎将。

一时间，他脸色微沉，身体亦紧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