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拜别
他喃喃自语道:“师父……思江……老伯……还有其他人……”最终决定不急着走,先回去见见悟龙谷内的人们再说其它的。倘若现在就要他走,实在太舍不得,毕竟这山谷里的所有人,都可以算是很好的朋友,包括胡水境、慕容山枫和思江,这三人对自己来说亦是极重要的人。于是下了这座矮山,按原来的路,回大树叶洞口,去见他们。
一干人等全在洞外等着,思江更站在黑漆漆的洞门口,满脸急切地张望,从一开始到现在,眼前总是有迷糊幻觉看到那个身穿黑毛短褐、身材匀称、英俊帅气的诣穹能够平安走出来。此刻听到洞里有脚步声传出,心也跟着脚步声的节奏跳动,立即激动地凝视洞内。
但见树叶洞内有个人走了出来,看清他的脸后,所有人“哇”了一声,谁也不敢相信,这个才十九岁的年轻人,留住性命从圣地里走出来了。
思江扑了过去,紧紧抱住诣穹,杨诣穹也紧紧抱住了她。他身上破烂不堪,皮肤磨破不少,衣服上也由于在里面与怪物搏斗,残留了许多它们的血而发出恶臭,但思江毫不嫌弃他,仍紧紧地抱着。杨诣穹抚摸着她头发,柔声道:“我出来了,别怕了。”思江与他再度重逢,虽说是一天,却如同是分隔一年,甚至十年一般,若老天爷还想拆散我俩,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如愿,紧紧抱着,呜咽道:“出来就好了,活着就好了……”忽然想起自己和诣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这些亲昵举动,诣穹是男子汉,倒还好,自己好歹是一个大姑娘,那可羞死了,不再拥抱,二人并排面对众人。
那樵夫走近过来,慢吞吞地道:“小……小伙子……你……你……”语气断断续续的,又颤又凛。杨诣穹笑道:“哈哈,大叔,怎么样?惊奇吗?我这不出来了吗?”樵夫竖起大拇指,微笑赞道:“嗯,真的英雄了得,我很佩服你。”杨诣穹笑道:“总的来说,你也算帮了我忙,为我指路,否则我不晓得圣地在哪里,还是白搭。可得好好谢谢你才行。”樵夫道:“哈哈,改天请你来我家吃饭。”杨诣穹拉着思江的手,摇头道:“蹭你家饭,那还叫什么感谢?应该是我和思江请你才对。”思江听诣穹将他和自己说在一起,心里一阵甜蜜。
樵夫道:“呵呵,两个孩子,还请什么饭?不过小伙子你可不是普通的孩子,你破了北山圣地,令咱们北山人家再也不用为这件怪事担惊受怕,是个大英雄,须得好好嘉奖于你。我不但要请你和慕容丫头吃饭,还要烧好的给你们吃才行。”杨诣穹哈哈大笑,应道:“如此多谢了。”
和思江转身面对其他人,杨诣穹口齿清楚,向众人说明了事情真相,包括里面是什么样子的,里面有什么奇禽怪兽,有多危险,自己如何化险为夷,如何打败诸多怪兽,如何发现另一头的天地,怎么活着出来的等等,众人听完后也均认识到里面确是无比可怕。有人赞意未平,仍在说杨诣穹的好话,比如:“小伙子本领奇高,别说人类,连怪兽都不是对手了。”
村民们长期生活在深山,对化学元素物质、生物变异等理科知识都是不明所以。也就没有过多地用专业学问术语去解释,经过一番大概描述,众人好不容易才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
杨诣穹掸了掸身上的臭血脏土,大声道:“圣地已破,里面也没什么危险了,现在将它一把火全烧了,大家再也不用担心受怕,可以自由出入了。”圣地面积大,他喊了好几个人一起帮忙,做许多火把,一同进去。不多时,树叶洞的另一边,全是黑烟滚滚,火光冲天,如此一来,里面的危险植物,例如食人花、毒草,以及其它一些幸存的怪物,全烧得一点不落了。同时也不必忧虑,以后这里因动植物尸体腐烂而散发出瘴气。
山林内不能放火,可圣地乃是一片被山壁围绕的大林地,有山壁隔绝,火舌便蔓延不到其它地方。
所有人兀自在称赞着杨诣穹的好本事,思江却一直在低着头沉思不停。圣地的另一头是可以通往外面城市的,她首先是很好奇,可随即想到诣穹可能就此便想离开悟龙谷,才闷闷不乐起来。
杨诣穹和那些帮忙烧圣地的大哥们出洞后,神智迷糊起来,断断续续地道:“好啦,大家可以放心了,事情……圆满……结束了……”刚一说完,遽然身子前扑,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再没了知觉。醒来后,打量周边,发现自己正睡在胡家草屋,胡忘潭房间的床上。师父、老伯,思江也正在床边等自己醒转。
胡水境微笑道:“你醒了。”杨诣穹奇道:“老伯,师父,我什么时候回的西山?”思江道:“是住在北山的一位养牲畜的老人家,用骡车送你回来的……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晕倒了,睡了一天一夜,害得所有人为你担心。”杨诣穹道:“我也不知道,我从那里面出来后觉得很难受,之后什么都不晓得了,原来我是晕倒了啊。”思江坐在床上,给他按摩肌肉、穴位,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好些了吗?”杨诣穹笑道:“好多了,睡了这么久,还不够吗?”
他醒后神智恢复,经过一番细想,估计自己是出入圣地前后吸了瘴气,并且搏斗过累,内力消耗过大,才会休克晕倒。
说到武功内力消耗,有关“引风袭神功”这门功夫的发劲,是和自身内力的运使息息相关的,尽管它招式精妙,无形之气破空凌厉,但运使这功夫时需要心静平和,才能做到更为可观的招势,这点慕容山枫以往不知向他强调了多少遍。他在圣地里与太多怪物殊死搏斗,其目的只为保得性命,别无其他,因此无论是拳脚外功,还是引风袭神功,都非常错乱狂施,如一头失智的猛兽一般,只知道用“精巧的蛮劲”去处理事情。
幸好他神功习成,有《神鬼心法》护体,“明太易功”顺理,否则任凭哪个习武之人,在圣地里那种打法,就算内力未耗尽,不被累死,也会因武招狂蛮的副作用承担其后果,从这些角度去看,单单休克晕倒也就并不算太大的事了。假若是其他的平凡武人,这一趟下来,肯定早已气血过盛,经脉翻转,或者内力耗尽,疲惫之极,更严重的结果可想而知。
慕容山枫也将这些理论可能,猜去了十之七八,问道:“诣穹,你不妨试着运运功,看看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杨诣穹不违师命,立即盘膝而坐,双掌横于腹前,脑中记起《神鬼大离合》中的口诀文字,印入意识,将玄微奥妙的内功聚于丹田气海,再缓缓将其散于五脏六腑和奇经八脉。照做后没多久,确实感觉浑身经脉到处收阻,难受疼痛,无论是阳维、阴维、带脉、冲脉,任督二脉,还是经外奇脉,都颇感不畅,甚至痛苦。就好比一个肌肉锻炼者,锻炼过度或者用力过大,导致肌肉酸痛或拉伤,再次用力,其酸麻刺痛之感委实难以表达。杨诣穹此刻正是同样的道理。
思江担忧道:“啊,爷爷,那怎么办?诣穹不会有事吧?”杨诣穹道:“不会有事,稍微休息几周,调养调养,就问题不大了。”慕容山枫道:“只是这几周以内,绝不能动武用力,否则有益无害。”
思江笑道:“哈,那这么一来,他这几周内不成普通人了吗?”杨诣穹问道:“嗯,是啊,不过你干嘛这么高兴的样子?我成了普通人,对你还能有什么好处么?”思江笑道:“嘻嘻,当然有好处啦,以前你一身强大武功,我多少有些怕你,现在你忽地变成了普通人,那我不是可以尽情欺负你了么?”杨诣穹笑道:“这是为何啊,我以前对你那么好,从没欺负过你,现下你要欺负我,可太不公平了吧。”思江嘻嘻一笑,说道:“我不管,我就爱欺负你。”杨诣穹笑道:“行啊,等我好了以后,也欺负还你。”思江心里一乐,痴痴地瞧着诣穹的样子,想起一事,又开始闷闷不乐起来,低下头去。
慕容山枫拍了拍孙女的背,说道:“好了江儿,不闹了,现在已经是子时十二点多,你和诣穹毕竟还不是夫妻,男女有别,加上他身上还有伤,应该让他好好休息才是,咱们这便回山吧。”要是以往,听爷爷说了这些话,思江一定会佯怒发嗔,可刻下她神思不属,只简单应道:“嗯……”和爷爷一起离开了胡家,胡水境也送他们出门去了。
等到胡水境回房来,杨诣穹又正尝试着将气力运于全身舒理,结果还是弄得痛阻不畅,于是放弃不试,抬头见胡老伯回房看着自己,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老伯。”
胡水境点了点头,微笑道:“孩子,你现在已是整个悟龙谷的英雄啦,没人不喜欢你,对你又是崇拜又是感激的。”杨诣穹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大家都平安快乐就行了,他们开心,我自然会跟着开心;看到别人流泪难过,我同样也一定不会高兴。”胡水境道:“你进圣地的前后,心里怕不怕?”杨诣穹摆了个苦脸,说道:“没进之前很好奇,进去之后才知道厉害,确实非常害怕。当我面对那些怪物时,心里总是想着,万一我死了,你和师父定然伤心,思江也会更加哀痛,可能是凭着这股信念,才成功活下来的吧。”胡水境摇头笑道:“只怕你心里想的最多的是思江,我和你师父倒是其次的,对吧?”杨诣穹脸一红,道:“还……还好吧。”胡水境道:“事情圆满结束了,诣穹,你今后到外面有什么打算?”
杨诣穹一怔,道:“老伯,你……”
胡水境仍是一副微笑和蔼的表情,说道:“不是吗?北山圣地的另一头,下了山峰,过了吊桥,穿过一片林路,可以直通外面的城市,是个很好的捷径,不用经历跋山越峰之苦了。有这等妙事,那还不赶紧出谷吗?两年前咱爷孙俩第一天见面时,我还记得你要死要活的,拼命向我打听出谷的路途方法,想出去呢。”杨诣穹心想:“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你们始终对我恩情深重,叫我怎舍得你们?”低声道:“现在……我已经不想走了,可是……又没理由不走。”胡水境道:“犹豫是没用的,不过是浪费时间,男子汉应该当机立断,倘若婆婆妈妈的犹豫不定,不光令自己彷徨,说不定还会让其他人的心也落不下来。”
杨诣穹听他语气有意,问道:“老伯你指的是谁?”
胡水境道:“你刚才没有看出来吗?慕容小妞跟你说话说得好好的,突然脸色不对,低下头去,像是沉思什么。现下整个悟龙谷都大结局了,还有什么事情是能让她沉思不停,不高兴的呢?那不肯定是因为你吗?”杨诣穹登时会意,说道:“原来如此,思江得知圣地另一头有捷径的事情,认为我不久便要离开悟龙谷,与众人分别,才会闷闷不乐。老伯,你是说,要我赶紧作出决定,让事情有个句号,快刀斩乱麻,是吗?”胡水境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杨诣穹眉头微蹙,这件事落在心中,自己又昏迷刚醒,想要重新入睡只怕是难了,情绪复杂之下,闲着没事,出了门口,进院外柴草房看看,隔着窗户仰望天上的明月,无奈地叹了口气。
突然思江一边进来一边说道:“你应该好好休息的啊,怎么又下床来啦?”杨诣穹见她回来,问道:“咦,你没跟师父回去吗?”思江柔声道:“爷爷他回山上去了,我暂且不回,只想再回来看看你,照顾照顾你。”杨诣穹笑道:“你对我真好。”思江道:“当然了,我是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杨诣穹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思江道:“我问你,爷爷、胡老伯,还有我,我们大家对你怎么样?”杨诣穹心想:“胡老伯果然猜中了这件事,思江真的为了我而……”浓眉一挺,说道:“很好啊,我一直念着你们的好处,这两年来,和你们在一起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思江挽住了诣穹的胳膊,柔声道:“那你可不可以不走啊,让我们就这样陪着你不好吗?你在树叶洞外的时候都说了,圣地那一头是可以通往外面的城市的。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吧,因为你终于可以回去了。”杨诣穹早已明白她是舍不得自己回城市,才从和爷爷回西山的半路上特意又跑了回来,心生感激,叹道:“你也都知道了,我确实有这个打算,正是因为舍不得你们,才会犹豫不决。说实话,我昏迷这么长时间,梦里我也在问自己,到底该不该走。说留,我和你们住在这里确实逍遥快乐,说走,外面城市乃是我的家,回去也是理所应当……”
思江低下了头,等他决定,当然是希望诣穹能够留下来。
杨诣穹隔了很久,才说道:“这样吧,明天早晨,咱们一起上山去见师父,见你爷爷,只要他老人家一句话,我便按他说的怎么去做。胡老伯刚才已经和我聊过了,他没有意见,完全是遵从我的决定,而我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只好去你爷爷那儿问了。”思江无可奈何,只得缓缓地道:“那好吧……”
和诣穹四目相对,眼神中尽是说不出的言语。若诣穹离开悟龙谷,她不知今后何时才能见到他,杨诣穹亦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思江,想到伤心处,二人眼角一同流下了泪水。相顾很久,只盼能多看对方一会儿,永远不要忘记对方……二人在柴草房内,共度了一夜。情深缠绵,不知天上人间,是真是幻?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同上西山去见了慕容山枫,要知道他想不想留下这个小徒弟,想不到慕容山枫最后的意见是让他离开悟龙谷,回去自己该去的地方。思江老大不愿意,但又无可奈何,起初很想和诣穹一起离开悟龙谷,但考虑到爷爷也很舍不得自己,如果真的这么做,一定害得他这么一个老人家在山谷里无人相陪,孤独无伴,忧郁凄苦,只能作罢了。
慕容山枫告诉他,只要有机会,总会再见的,杨诣穹还太年轻,要他剩下的大半辈子全留在悟龙谷,实际上是害了他,不能和自己相比,心甘情愿在山谷中作废余生。世上的事有离有合,分开也不一定是坏事,更何况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呢。
杨诣穹热泪盈眶,单膝跪地,拜别师父,又去了思江的房间,换上自己从外面城市穿来的衣服,就此离去了。慕容山枫、思江二人一同站在山门前为他送行。走下山门,行到远处时,不经意的又回头望去,突然眼前人影一闪,一个白衣姑娘扑到自己怀里哽咽哭着,原来是思江实在太舍不得他,从山门快速跑过来抱住了他。
杨诣穹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思江……我……我走了。”思江不答他,仍是紧抱着他哭着。杨诣穹笑道:“好啦,都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哭哭啼啼的还像样子么?”见她仍在自己怀里哭着,凑到她耳边告诉她:“你放心好了,等我回城,该做的做了,一定把你接回城里,娶你做老婆,让你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咱俩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思江道:“那到底要多久啊?咱俩总不能十年,几十年不见吧。”杨诣穹心想:“暂且不将时间说得太久,伤了她心。”说道:“三四年吧,说不定要不到这么久,到时候不论我混的好不好,我都会回来见你。”思江道:“说话要算数。”杨诣穹拍了拍她的后背,看着远处的师父,说道:“算数……好了,我走了,代我向你爷爷告别吧。”轻轻推开这个心里喜欢且一起生活了两年的美丽姑娘,含泪走远了。下得山后,回到胡家,又和胡老伯说了情况。
胡水境微笑道:“我早猜到会有这一天了,你才十九岁,两年前才十七岁,老天爷怎么可能会让你一辈子留在山谷里呢?哈哈,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杨诣穹道:“多谢老伯你两年来的照顾,咱们这一别,恐怕很久不见了。”胡水境道:“只要你以后不会忘了老头子就行,我教你的东西,在外面带用用。”说着伸手去抚摸杨诣穹的头。杨诣穹摇头道:“我不可能忘记。”胡水境点头道:“你去吧。”
他身体还没康复,利用那位北山老前辈的骡车,离开了西山,重新到达北山。北山人们知道他要走,一些人特意为他送行,杨诣穹心中温暖,一一告别。那位带自己去圣地的樵夫,按照当初的约定,真的在他家里蹭了顿饭,留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樵夫借给他一匹马,代为步行。
杨诣穹笑道:“只可惜等到下次我和思江请你吃饭之时,是很久以后了。”樵夫哈哈笑道:“有什么打紧的?好男儿志在四方,说实话,你师父的意见其实是很对的,你才十九岁,将自己一生葬送在深山老林里,那算什么?就算我们悟龙谷再美,也比不上外面的花花世界啊,要不是怕玩不好,我非得去外边玩玩才行呢,哈哈。”杨诣穹微笑道:“但愿有机会吧,告辞了!”
但听马蹄声“踏”“踏”响,杨诣穹骑着一匹黑马,越过圣地,穿梭于整个大山谷的绿木山林之间。踏过吊桥,穿过森林,一天半的时间便回了城市。将马放回,让它回悟龙谷找自己的主人去了,自己则进了城。
他原本是一个读高中的学生,但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即便回家,自己失踪辍学两年,学业定是废了,父母也不在身边,没有依靠,他不打算回去了,不管这里是哪里,索性就在这省市中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