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临空棚
关、曲、蓝三人下了逐雷山,不熟悉周边地方,只知道在鸠兹境内。路上蓝媚琪说了悟龙谷的所在,问明当地人,确定其处位置后,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三四百里的路程。他们没有交通工具,身上钱又不多,只能马马虎虎应付温饱问题,坐火车价钱太贵,无奈之下,只有缓缓步行,能走一些是一些,能怎么歇就怎么歇。关居钰却并不埋怨,只要和曲叶琦在一起,总是十分开心快乐。
他们是径往西南方行的,走了十多天,一路上尽是城镇、村子,这天却来到了一处山岭,当时已经是夜晚九点多了。
途中一直是蓝媚琪在带路,此刻进了黑林暗山,关居钰便开始损起她来:“早知道你这么不会带路,还不如我来带的好,你看你,把我们带到哪儿了,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这荒山野岭的,待会哪有地方睡?”蓝媚琪道:“哼,你来带,那你倒是知道悟龙谷在哪里啊,知道就让你带,不知道就别废话,现在是盛暑,天气热得要死,不用怕冷,哪地方都能睡。”关居钰笑道:“森林里蚊虫多你不知道么?而且你不怕山里有怪兽出现,吃了你?”
蓝媚琪笑道:“蚊子多出掌打也就是了;至于怪兽,也照打不误,打不过的话,你内力雄厚,可以保护我们啊。”关居钰道:“嘿嘿,我保护曲姑娘是心甘情愿,求之不得的;你还是算了吧,堂堂恤心宫的九宫阁主蓝姑奶奶,何必要我一个病鬼小子来保护?”蓝媚琪柔声道:“病鬼小子这个称呼,我是跟你说着玩的,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这么叫你了,好不好?”
关居钰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是啦,你温柔点,人家这才敢保护你,否则倒是求你去保护人家了。你叫我病鬼小子,我也没有生气啊,毕竟在宛陵的时候,我中了墨泷帮七人的掌毒,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确实难看了些。”蓝媚琪笑道:“你不介意的话,我以后可还这样叫你?”关居钰愠道:“我比你大四岁,叫我一声大哥就好啊,非要叫我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干嘛。”蓝媚琪脸一红,啐道:“不行,叫‘大哥’太亲热了,你是我什么人啊。要不这样好了,你看你身材这么瘦,倒像是个猴子,我便叫你几声关猴哥,怎么样?”说着嫣然一笑。
关居钰听她提到了“猴”字,立时想起了曾经陪伴自己长大的红毛猴子阿鬼兄弟,它不幸被胡忘潭残杀而死,不禁感怀神伤,眼角流下了几滴眼泪,神思不属,轻轻叹道:“小妞喜欢胡闹,那随你便吧。”蓝媚琪却不知他心里想什么,反倒是对他的这个新称呼极感兴趣,连续喊了他好几声“猴哥”,关居钰没有理睬,但仍乐得哈哈大笑。
关居钰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走了十多天了,快到悟龙谷了没有啊?”蓝媚琪道:“嗨,你急什么,那位胡水境胡老郎中常年不出谷,就算走上几年再到达那里,也问题不大的。”关居钰道:“原来这位老神医名叫胡水境。”蓝媚琪道:“是啊,听说他是胡忘潭的养祖父,不是亲爷孙,却是被他抚养长大的。”曲叶琦插口道:“胡忘潭是澹台无冢的小儿子,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关居钰哼了一声,骂道:“这父子俩全不是好东西。”
三人进入山岭深处,找到了一条大道,附近全是树林草海,方圆几里一人没有。走完了那条大道后,发现前方有一处废弃的伐木场,一屋高大草棚赫然矗立,屋顶是柴草,墙和门窗却大多是由石头砌成;草棚附近一大片全是许多堆叠层摆放好的木头,一辆大卡车停在草棚右侧不远处。
三人见到这一切,还以为这里有人住,心里一喜,没准能着落歇下,不用在树林内乱找地方过夜,受蚊虫叮咬之苦了。
关居钰点头道:“好吧,我们去问问,看看这家伐木场的主人可否行个方便,同意借宿一晚。”三人一齐往草棚门口那里走去,途中蓝媚琪不停瞥着周围的景观,喃喃地道:“这里好多木头啊……伐木本事真厉害,肯定是用什么割锯机器的吧。”
关居钰听她这么说,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看那些叠层木头,突然心中一凛,说道:“不对,这些木头是人工伐砍的,你们看,木头上的横截面不平整,凹凹凸凸,若是机器伐木,不会这样。应该是有人用斧头、刀子一类的东西亲自砍树的。”
蓝媚琪放眼一望周围所有叠层木头,数量少说也有上百根,而且根根又粗又长,心想这伐木者当真不嫌累,自找苦头,细短的木头不砍,去砍粗长的,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他的上级老板公司,追求质量、数量的完美,为了薪酬和生活,就算再累,也是没办法的了。
三人来到草棚门前,关居钰敲门问道:“请问有人吗?”棚内没人应声。关居钰又敲门问道:“木场主人你好,我和两位朋友路过这片山岭,大晚上的没有着落,实在打扰了,只需让我们睡宿一晚即可,明天一早就走,可以吗?”连问了好几声,棚内仍是没人应声。
曲叶琦道:“可能里面没人吧。”
关居钰目光一降,棚门好像没有锁,用力一推,将门推开了。发现里面确实是有人住的样子,非常宽敞,有木床、木凳、木桌,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柴草、稻草,另有一些锄头、铁锹、铁叉等农具,此外还有伐木工作要用的斧头、砍刀,久经使用爱惜,并未生锈。从屋内这些装扮,以及物品来看,可见这草棚主人,是一名农户人家,即便自己在荒山野岭的伐木场内工作,也坚持棚内作出这些摆设。只是此刻这里乃是一间空屋,不知道他人去了哪里。
关居钰道:“这屋子内卫生打扫得好干净,不会是一间废弃的草棚,主人应该是有事出去了,待会儿就会回来的。”曲叶琦道:“那我们不妨等等,他回来后再跟他说一下,不然没经过主人同意就歇宿,太失礼了。”
三人直等了一个多小时,快两个小时了,还是不见主人回来。蓝媚琪甚感烦躁,顿了顿足,在棚内走来走去,到处踢柴草稻草。曲叶琦看出她心情烦躁,微笑道:“蓝妹子,很无聊,是吗?”蓝媚琪道:“是啊,无聊死了,这家主人到底去哪儿了啊,到现在都不回来。”关居钰却不怎么无聊,在一旁冥想思道,打发时间,过了片刻,突然他睁开了眼睛,郑重道:“有人来了,离我们越来越近。”
蓝媚琪喜道:“太好了,终于把他盼回来了。”
关居钰皱眉道:“不是,有些不大对劲,总共是五个人,个个步伐凝重,显然内力不弱。一个山岭里的伐木者,普通人家,哪有那么高的武功?何况不是一个人,是五个人。”曲叶琦道:“可能他们也是来借宿的吧。”关居钰摇头道:“他们脚步极快,呼吸粗重,来势汹汹,明显是对这家草棚的主人心怀杀机。”曲叶琦“啊”了一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蓝媚琪哼道:“什么怎么办,他们要找这草棚主人晦气,让他们找就是了,跟我们又没有关系。”
两三分钟之后,“嘭”的一声,一名黑衣胖子用脚踹开了门,随即像是忌惮什么,两臂一挥,立了个门户,作防御姿态,这才向屋内喝道:“老小子,出来!”他身后的四人也鱼贯而入,发现屋内一个人都没有,骂道:“奶奶个雄的,人呢?”
原来这五人进门之前,关居钰根据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法门,知道了他们均内力高深,是武林好手。自己虽内力雄厚无比,本领高强,蓝媚琪也武功不错,但对付三人没问题,面对五个人联手,必定处于下风,所以顾不了那么多,决定暂避其锋,闻到身后一阵新鲜的稻草气息,便将她俩一拦,连同自己,一起躲进了柴草堆内。关、蓝运起内力屏住呼吸,曲叶琦只能尽力将呼吸放缓一点,以防被发现。
他们凭借柴草间的缝隙,夜晚中见到这五个人,服装颜色不同,风格类似,皆是衣服破烂,除了一个是胖子,其他四人都身材中等,甚至瘦削,然而内力却那么深厚,令人称奇。
五人中一个黑衣瘦子在棚内缓缓踱步,走来走去,冷冷的目光到处瞟看,想是在寻找草棚主人是否躲在哪个角落,不敢出来。他们想法是不错,偏偏粗心大意,不去掀翻柴草,否则立即发现了一男二女。
五人盘膝而坐,围在了一起,那黑衣瘦子道:“奇怪,这老小子怎么不在?难不成有事出去了吗?”另一个灰衣汉子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在家睡觉,八成已经知道了我们要来,提前逃走了。”踹门的那黑衣胖子哼道:“胡说,他又怎么知道,我们最近会找上他?”灰衣汉子道:“这人一向计谋独到,料事如神,外表平平无奇,但脑子好,武功也强,说不定是无意间发现了线索,又或者是为了保险起见,避总比不避的好,所以才逃走。”
关、曲、蓝心里一怔:“原来这家草棚的主人不仅会武功,还是个高手。”
只是让人想不通的是,武林人士不去外面闯荡,何以却在这山岭里埋头藏脑地伐木工作?又记起棚外叠层木头的凹凸横截面,知道此人能徒手以刀具砍断那么多大树,膂力甚强,令人敬畏。灰衣汉子也说这人功夫强,脑子好,所以真出去闯荡,估计是会出人头地的。难不成看淡世情,情愿在深山老林里伐木隐居,平淡过完一生?照这么说,此人年纪也应该不小了。
第四个青衣大汉说道:“那他现在逃走了,我们扑了个空,该如何是好?”黑衣胖子像是性格暴躁,大声道:“他跑到天涯海角,也必须要追到他惩戒一番,此人竟敢使计暗算我们师父,师父武功甚高,胜他轻而易举,偏偏计谋跟不上此人,差点给他害死。”第五个紫衣汉子笑道:“师父外号‘九州象王’,那人的相貌却贼头贼脑的,像个老鼠。大象怕老鼠,难不成是因为老鼠是大象天敌的关系,所以才……嘿嘿。”
黑衣瘦子道:“呸,胡说什么,明明是人与人之间的恩怨较量,跟动物有什么关系?那人只不过是长得像个老鼠而已,偏偏自我吹嘘,起了个‘脱俗子’的雅号,人家一看他的脸,都要笑到大牙了。”
关居钰心里一震,猛地想起一事,寻思:“当初在钱塘饭店,我和董献、孙善两位大哥吃饭聊天,联贤教徒突然出现伤害客人,然后有个自称‘脱俗子’邓太延的大叔从饭桌中现身,以地堂功夫戏耍了那些联贤教徒。这家草棚的主人,莫不是那位邓大叔?”
既然邓太延当日施展迅捷无伦的地堂功夫戏弄联贤坏蛋,说不定是个好人,可以与之相交,只是不知道他人现在去了哪里,如果他晓得家里来了这五个人,应该怎么去面对?
转念又想,暗叫了一声,邓太延的行为举止,以及猥琐外貌都酷似老鼠,亦精通地堂功夫,更增老鼠之形,武功甚高,以前听说自己的太师父澹台无冢当年收过七大弟子,除了黄旌耀、蔡鏖、裴思忤、岳珠莎、师父,以及徐权失徐老爷子外,还剩下一个,此人是谁?难道便是那“老鼠”之风的邓太延吗?
只听黑衣瘦子叹了口气,续道:“师父本来要去会见老朋友,顺便要带上我们一起去的,哪知邓太延这家伙竟然……”话没说完,忽听右侧柴草薪内一名女子出声叫唤,反应一起,大声喝道:“这里有人!”和其他四人一同站起身来,拳风、掌风呼呼,将那片柴草尽数拨开扇开了。只见里面露出了一男二女,不禁一怔。
那一声女子叫唤正是发自蓝媚琪之口,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因此叫声中蕴含惊讶和疑惑之意。关居钰和曲叶琦却只是叫苦,她叫归叫,自己和其他二人的行踪可暴露了。
黑衣胖子侧头打量他们三个一阵,满脸疑惑,踏前一步,问道:“喂,你们三个是什么人,躲在柴草堆里干什么?”关居钰道:“我们……”
黑衣瘦子也诧异于突然见到三个陌生小辈,随即瞧到曲叶琦容貌美极,蓝媚琪气质泼辣,又看了看关居钰,笑道:“原来如此,是个野小子,不知从哪里拐骗了两位小美女,来到这里,看邓太延家里没有人,就与她们躲在柴草薪内快乐欢好。双宿双飞倒是常见,没什么了不起,三宿三飞那可厉害了,而我们却来打扰了他们。”其他四人见关居钰三人衣服尚在,知道黑衣瘦子这么说是玩笑话,却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关居钰听他们的意思,是误会了自己与曲姑娘、蓝小姐趁邓太延草棚家里没人,进来后,躲在柴薪里行苟且之事,忙道:“五位老哥别误会了,我们只是……”随即想到:“这五人武功不赖,不妨假装不会武功,以免引起他们的敌心,惹上麻烦。”于是续道:“我们只是离家出走的普通人家而已,准备带两个妹妹去外面生活,路过这家草棚,见里面没人住,就想马马虎虎地过一夜,明早继续起程赶路。”曲叶琦脑子转的快,知道关居钰心里想的是什么,暗暗点头,也觉得尽量不动手为好。
紫衣汉子笑道:“只怕你口中说的‘马马虎虎过一夜’,并非马马虎虎吧?我瞧这两丫头,一个看起来好温柔甜蜜,一个看起来好泼辣霸道。哈哈,一刚一柔,还不快活死你吗?”
关居钰一怒,眉头一皱,拳头一握,心想自己不愿多生事端,暂且忍让你们,你们却一再出言不逊,拿自己亵渎曲姑娘,那不能容忍了,当下主意已定,只要他们五个敢继续说一句粗鄙之语,立即扑上去发难。可在这时,忽然感觉自己右拳被一只纤软素手拉住,心里一荡,回头见到曲叶琦向自己皱眉摇头,意思叫自己不要冲动,忍下去。登时气松了,怔怔地看着她,嘴角微笑。
蓝媚琪听黑衣瘦子、紫衣汉子胡言乱语,本来也不怎么气愤,反而觉得一阵甜蜜,红着脸低下头去。但瞥眼间看到曲叶琦皱眉拉着关居钰的手,关居钰含情脉脉地凝视她,顿起误会,醋意大盛,花容一沉,对紫衣汉子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出言调弄我恤心宫九宫阁主?不把姑奶奶打爆你的狗头?满嘴老黄牙,还笑?”
关居钰脸色一白,又暗暗叫苦一声。蓝媚琪不但因一声叫唤,暴露了柴草堆的藏迹,现下又不懂自己适才言语中的意思,自报身份,坦言了她身有武功的实情。心里一忿,横了她一眼。他哪里知道,蓝媚琪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而是为了他,打翻醋坛子,才会如此,弄巧成拙。
果然,紫衣汉子身子一颤,问道:“什么,你这丫头是恤心宫的人?那……那另外两个又是谁,赶快给我交代清楚。”说话之间,与其他四人上前将他们围在了墙角,成包围之势。
蓝媚琪泰然面对,哼道:“你管我们是谁,你们五个却是什么来路?还有刚才听你们提到什么‘九州象王’,这又是什么人?”
“九州象王”四字一出口,那五人的脸上立马现出一阵傲气,青衣大汉道:“哼哼,九州象王是我们五人的师父。他本领高强,身居陆地,少有人敌,武功有石破天惊之势,‘象王’二字,当真是最贴切不过了。你恤心宫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一群大小婆娘而已。我们象王师父不久会去与澹台无冢大侠会合,共谋大事,事成之后,将来称霸武林,统一天下,早晚把你们恤心宫上下所有漂亮姑娘强抢了,做奴婢、做老婆,随我们便,嘿嘿……”
关居钰和曲叶琦凛然道:“澹台无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