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香消玉殒
农历八月初九,应天皇城,大雨。
应天城的百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打落一地。
花翩飞,雨迷离,一朝离别尘缘尽!
这纷纷飞花坠落,仿若前程往事成空。
婉柔的生命,正如悠悠流水般匆匆逝去。
琴剑山庄中的缥缈派弟子们,正竭尽所能的想要挽留住她一时半刻。
可无论张南星如何妙手回春,都没能让婉柔醒来。
琴剑山庄外,南朝皇帝赫连云逸还等在那里,想要夺回婉柔的尸首。
凄冷的风雨中,繁花如梦,随风吹落。
而赫连云逸的眼神,始终刚毅,坚定。
心中挚爱,宛如云烟飘落,他的心也只剩空洞。
数不尽繁华千种,望不穿情所归依。
千丝万缕,百转柔肠,万里江山尘飞扬,笑语霓裳尽奢华。
他所得到的一切,现在,他只想倾其所有换回婉柔的生命。
奈何痴情终成空!
那雨、美得催人泪下。
雨的离去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该结束了!
天空的阴霾,大地沉默,风的咆哮,终究比不上雨那滴答滴答的忧伤声深入赫连云逸的心扉。
这大雨,不知是否太过悲伤,连上苍也忍不住哭泣。
天上人间,潇潇共雨,曼珠红遍,流水忘川。
听雨的声音,一滴滴清晰,她的呢喃细语象雨滴渗入赫连云逸的爱里。
赫连云逸痴痴的站在雨里,傻傻的嘟囔着:“婉柔,你可真狠心啊!你说,就算死,也要葬在我们的心里!你可知,这感觉,又多痛吗?”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大战之后的赫连云逸还没来得及处理自己的一身伤病,便一直站在了这里,等待庄旬长老的答复。
他的体力,慢慢的消耗殆尽,眼神,也变的迷离。
可庄旬长老的回答,确是绝决的。
这一次,他是铁了心的不会再将婉柔交给他了。
哪怕婉柔已经没有了呼吸,哪怕她的身体已经冰冷。
庄旬长老誓死要将她带回雪国,带回自己的家乡。
见南朝皇帝赫连云逸如此坚定的等在门外,想与自己抢人,庄旬长老不得不飞鸽传书给自己的缥缈派众弟子。
缥缈派迅速集结,向应天城靠拢。
而此时此刻的张南星,也在焦急的等待着。
他在等一位方士。
张南星想要孤注一掷,与死神博一次!
因为,在古老的医术中,有一种禁术,名约祝由十三科。
祝,祈祷的意思,由,原由,原因,祝由的本意就是向上天或者神灵诉说自己的问题、患病的原因,并祈祷能够得到神灵的加持,来去除病痛。
在《黄帝内经素问》中提到:移精变气论第十三,余用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已。
就是黄帝说,听说古代治病的方法,只要对病人能移易益精神,改变气的运行方式,用一种叫做祝由的方法病就可以好了。
如今的婉柔,虽然形同死尸,可她尚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存留。
许是因为她服用了大量的鲛人泪,又加上张南星为她做了精湛的缝合术。
加上雪国带来的各种珍惜药材,这才留住了她的最后一抹气息。
可微弱的生命体征,让张南星的心里根本没了底气。
已婉柔的这种状态,她有可能随时撒手人寰。
万般无奈之下,张南星想到了古书中的禁术。
之所以被称为禁术,那自然是不被认可和理解的。
可婉柔已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
山庄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庄旬长老皱着眉头询问着外界的情况。
只见门下弟子墨池急匆匆的来报到:“师父,南朝陛下他,晕倒在咱们琴剑山庄门外了,这可如何是好?”
庄旬长老一脸不耐烦的说到:“他是死是活都与我们不相干!”
此时,缥缈派大弟子钟离明轩开口到:“三师弟,你去看看,他毕竟是南朝国君,我们这么不管不顾,有失礼仪!”
张南星皱着眉头到:“烦死了!第一次觉得救人这么烦躁!”
不料庄旬长老却阻拦他到:“你给我站住!怎么的钟离明轩,这缥缈派,何时轮到你说的算了?老夫说不管,就是不管!”
“师父,徒儿知道您老人家心里有气!我又何尝不心疼小师妹?可您老人家冷静的想一想,小师妹为何三番五次的舍出自己的性命,也要阻止战争?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啊?您若是因为一时义气用事,真的与南朝起了冲突,那师妹不就白牺牲了嘛!”
钟离明轩苦口婆心的劝解着庄旬长老。
不料,庄旬长老却大发雷霆的怒斥到:“你放屁!你师妹还没死呢!我不仅不想救,我还恨不得杀了那两个兔崽子!你师父我还不如你个孽畜看的明白了?啊?你是想造反啊你?”
钟离明轩突然哑口无言!
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话来训斥自己。
可见他有多么的伤心和愤慨。
婉柔,一直是庄旬长老的宝贝疙瘩。
在缥缈派,但凡是谁招惹了这个他最心爱的徒弟,那便如同触碰了长老的逆鳞一般。
这时,张夫人走到了钟离明轩的身边,牵起了他的手,安慰的拍了两下。
钟离明轩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师父。
张夫人便开口说到:“南星,去吧!明轩说的对!我们不能辜负了婉柔的意愿!两国,不能再开战了!我们都相信,咱们的婉柔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张南星得到了师娘的允许,只得不情不愿的提着药箱子出去。
一只脚还没跨出门,身后的庄旬长老又高喊到:“记住了,你师妹,已经归西了!”
张南星点了点头,便来到了琴剑山庄的门外。
此时的皇帝赫连云逸被众人包围着,侍卫们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着。
有的忙着去找太医,有的则张罗着要将皇帝抬回宫里。
张南星极其不耐烦的,一边用手扒拉着众人,一边说到:“起来,起来,瞎喊什么?都给我让开!”
一旁的晨华君见到了张南星,如同见到了救星般的上前拉着他到“张神医,您来的正好儿,您快给我们陛下看看吧!”
张南星理都没理晨华君,径直走到了赫连云逸跟前,大声的说到:“给你们的陛下遮着点儿鱼!一会儿我用过了针,就赶紧抬回宫里去吧!少在这儿碍眼了!”
张南星说罢,干脆利落的从药箱里取出了药品,为赫连云逸的伤口做了处理,随后,他用几只银针,扎在了赫连云逸的穴位上,不一会儿的功夫,赫连云逸就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晨华等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赫连云逸一清醒,就拉住了张南星到:“张神医,求求你,再帮孤,跟庄旬长老通禀一声,让孤,接婉柔回家!”
张南星无奈的拉开了赫连云逸的手到:“我说陛下,您也不要再为难我们了好不好?我师父他是不会同意的!婉柔,已经不在了,您就让她踏踏实实的走吧!”
赫连云逸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他用卑微的眼神祈求张南星到:“我求你们,哪怕,哪怕只让我以皇后礼仪为婉柔举行了斌天礼,而后,而后你们再带走她也可以!这样都不行吗?”
看着一代帝王,如此可怜巴巴的祈求着自己,张南星也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只得无奈的说:“那个,我回去跟师傅他老人商量商量,啊,商量商量!您先请回吧!”
赫连云逸见缥缈派终于松了口,长叹了一口气,才松开了紧紧抓着张南星的手。
几经劝说,皇帝赫连云逸才在众人的搀扶下回到了皇宫。
夜,很孤独。
月冷不知心寒,心寒不懂情伤,情伤牵手寂寞,寂寞更显月冷。
乌云遮蔽天空,赫连云逸独站屋檐仰首。
灰色席卷人间,雨夜悲凉入骨。
所有人,都在煎熬与等待中度过了这个雨夜。
醒来,陪伴自己的只有泪水。
赫连云逸依然执着的前往琴剑山庄的门外,等着缥缈派的回应。
午后,一名穿着一身粗布条衣衫的老人,拄着一根木头拐杖,来到了琴剑山庄门前。
只见这位老者,苍老的皮肤,饱经风霜的脸上,一条条的皱纹,双手双脚微微颤抖。
见到赫连云逸等人在门口,他的嘴巴一开一张,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老人的嘴里已经没有一颗牙齿了。
一双眼睛里,被风吹过,眼睛深深向里凹进,时时流着眼泪。
骨瘦如柴,手上已经皮包骨头了,脸上高高的颧骨,让人有些恐惧。
赫连云逸差异的望着这位老人。
可老者与琴剑山庄的弟子们,嘟囔了几句,便被请了进去。
张南星见了这位老者,就仿佛见到了救星般激动的上前迎接。
只见他从未如此严肃的行礼到:“您就是轩辕老前辈吧,可终于把您盼来了!”
老者点点头到:“若不是你神医谷亲自下拜帖请我出山,老朽断不会前来啊!人呢?断气了吗?”
张南星急忙将轩辕前辈带到了婉柔的面前到:“尚有一丝气息,不过已经摸不到脉搏了!”
那老人见到婉柔后,竟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到:“弯弯浓秀号龙眉,拔萃超群举世知!此女子并非凡人啊!”
“呃!轩辕老哥,不瞒您说,这位,是我雪国的公主!所以,烦请您老人家,务必救我徒儿一命啊!”
庄旬长老谦虚的说到!
“啊!不,不,不,不!庄旬长老,我是说,此女子,有帝王之相啊!”
“啊?这?”
庄旬长老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轩辕老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机不可泄露啊!无妨,无妨!这女子,救得!只是,这祝由十三科,是上古禁术,能救人,亦可杀人!若是此女子身有心魔,那可就麻烦了!”
轩辕老者,神神叨叨的说着。
“麻烦?会有,何等麻烦?”
众人齐声问到。
“严重者神志模糊,失去意念灵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苟活于世!轻者嘛,丧失记忆,完全认不清楚身边之人!如同饮了忘川水般,断了前世今生!”
庄旬长老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众人都在迟疑着。
毕竟,谁也不敢去替婉柔,决定她未来的人生。
可此时,若是不救,恐怕连行尸走肉他们都留不住了。
整个房间里,瞬间鸦雀无声,就连呼吸与心跳,都仿佛那么的轻易。
沉默了许久,还是张夫人发话到:“救!只要活着,救有希望!”
“好!夫人果断!那老夫可就开始喽!诸位,后退!”
老者说罢,便开始翻腾起来他的破布包。
只见他在房间里焚香、烧纸、跪拜天地,然后就跑到房间的门口取出一个长椅,摆上北方位。
慢慢地将长椅三脚悬空,只有一个脚落在地上。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就撤开了手,这个长椅居然没有倒下来,就这样直立着。
随后,他又翻出一颗石头样子的东西放在椅子立起来的顶端。
这椅子也能立得稳稳当当,完全不会倒下。
老者又开始念念有词,继而拿着点燃的香火,在婉柔冰冷的身体上比划来,比划去。
猛然间,他将那把还没有烧完的香火扔了出去。
只见角落里,腾的一声,火苗窜的老高。
众人吓的冷汗直流。
可这一团大火,随后便烟消云散了!
轩辕老人又将一颗丹药塞进了婉柔的嘴巴里到:“好了!七七四九天之后,此女子必定还魂归来!”
“什么?七七四十九天?”
众人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怎么?不信老朽?这期间,她若是断了气,你们尽管来砸了老朽的场子!”
轩辕老前辈说罢,迈着蹒跚的步伐转身就走。
来到了琴剑山庄的门口,他看见皇帝赫连云逸仍然痴痴的等在门口。
轩辕老前辈冲着赫连云逸呵呵的笑到:“醒握杀人剑 ,醉卧美人膝?感受不局限在江山、美人这个情景中?”
轩辕老者说罢,便消失在了嘈杂的人群之中。
他的话,各中滋味,只有赫连云逸心知肚明!
这样一位素未谋面,其貌不扬的老者,都能道尽自己的心思,又何在乎天下人?
那一边,二皇子赫连沐风,伤痛未醒。
“合欢花开了,我便画花!花谢了,我便画我自己,你来了,我当然画你。你走了,我便画一画我们的回忆!”
赫连沐风在悲伤中惊醒。
一连数日,他都一直昏迷不醒。
恍惚之中,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可是痛彻心扉,瞬间充斥着他的神经。
晚风呜呜呜地吹着,我想风可能也失恋了?
终归意难平,此恨绵绵无绝期!
她呢?
她,她在哪儿呢?
或许,她正在哭泣中!
那,请不要打扰她!
等她哭完了,她会擦干眼泪,重新戴上微笑,于我欢喜面对!
突然。
赫连沐风一阵鲜血呕上胸口!
他在惊阙中醒来。
身上的伤痛,不足以盖过他心灵的割伤。
婉柔呢?
刚刚,她还不是在自己的胸膛?
“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不停的,咳嗽着,难受着!
窒息,充斥着他的胸腔。
那股子爱的力量,就仿佛哽咽在喉咙里的刺,吞不下去,咳不出来!
婉柔,刚刚还,满身伤痕,满眼泪水的,躺在了自己皇兄的胸膛?
她说了什么?
她说:“死,都要葬在你们的心上?”
“嗯,对,没错,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赫连沐风虚弱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此时的他,正弱弱的,躺在自己的王府的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