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只能喂狗了
在踏进京城之前，卫柳一直以为，自己无所畏惧，什么都不怕，洒脱极了。
在丞相府的私牢里，她才知道，她怕见到好朋友身上血迹斑斑，奄奄一息，而她空有一身医术却救不了对方。
在贤郡王的府邸里，她又发现，她竟然害怕孩子的哭声。
她杀的鸡，她撒上了她精细研磨调配的调味粉，她蹲在火边半个多时辰，顾不上脚麻慢慢烤到火候正好外酥里嫩，她咬了一口享用了鸡腿肉——这一切，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为什么，这个雪娃娃一般的男孩儿，竟然可以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是饿了三天三夜的小奶狗被抢走了盆盆奶？
有那么一瞬间，卫柳咬著嘴里的鸡腿肉，甚至不好意思咀嚼吞咽。
她甚至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恨不得立刻蹲下身来，把余下的鸡肉都给他，换他别哭。
但没等卫柳弯下腰去哄，元宝一溜烟儿地已经小跑着赶了过来，一把把六殿下抱在了怀里。
「诶呦我的小殿下，不哭不哭。」元宝用哄奶娃娃的口气哄他，同时用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祁盛，又瞄了一眼卫柳的表情。
卫柳的脸色又冷了回去。
是她自作多情，这是六皇子，金尊玉贵千万人哄著的。
就像是丞相卫钧说的，废太子还可以抢娶宰相家的千金一样——六皇子想抢她一只烤鸡，她有什么资格来选给还是不给？哄还是不哄？
可这里，没有血淋淋的阿蝶向她祈求救命，卫柳有什么理由要憋屈自己，满足这些贪婪的皇室人无休无止的欲望呢？
对着元宝又一次欲言又止看过来的目光，卫柳狠狠地瞪了回去，也质问了回去：
「六殿下了不起吗？」
「六殿下就可以抢别人的烤鸡，抢不到就像是一个熊孩子一样大哭大闹吗？」
「是不是还想要我下跪，感恩戴德谢谢您瞧得上我这一口果腹的食物？」
「顺便叩谢你们把我强娶上门？」
「再感谢你们拿只公鸡当废太子来给我拜堂？」
卫柳倒提着鸡腿，把整只烤鸡在抽抽噎噎的六殿下面前晃晃，故意吓唬他：「香吗？这是替你二哥哥跟我拜堂的鸡，你吃它就等于吃你二哥哥，还想吃不？」
话音未落，那烤得酥软香烂的鸡腿无法支撑得住整只鸡的重量，连接处忽然断裂开来。
「啪嗒」一声，除了卫柳拈在手里的鸡腿，余下的鸡都掉到了焦炭灰土里，眼见着是不能吃了。
「啊呀！」卫柳没有什么诚意地说：「你二哥哥掉地上了，脏了，只能喂给狗吃了。」
本来已经快要止住哭声的六殿下：「……哇！」
元宝抱着比之前哭得还要更响亮的小皇子，一脸慌张，求助一般地看向祁盛。
祁盛莫名读懂了元宝目光中无声的话语。
元宝在默默地问：说好的，又笨又胆小，根本不敢说话的小丫头呢？这是个什么？
安静如仙女，张口如刀子的新娘子？
祁盛先前初见卫柳，恍惚又回神之后，还暗自警惕，这怕不是丞相卫钧送来的美人计。
没想到，美人一开口，瞬间变成了个刺猬。
此时，他完全打消了自己的疑虑，哪有这样的美人计？还是清空脑子里的遐思臆想，按照原计划，派暗七去好好调查清楚这古怪女子的来历再说。
打定主意，他才上前几步，示意元宝抱走还在哭的小六。
没想到小六却再打过两个哭嗝之后，从元宝怀里挣扎着探过身子，拉着卫柳的袖口不肯放。
卫柳只以为他是还念念不忘，要强抢她手中这最后剩下的大半个鸡腿。
她的脸色愈发冷凝，整个人的身体都紧绷起来，琢磨着想把这鸡腿糊熊孩子一脸，然后立刻拍拍屁股轻功逃跑算了。
但下一刻，六殿下却抽噎著开口说：「对、对不起……呜呜呜……我不是……不是……呜……没想抢……」
卫柳愣住了。
她没想到，这看起来从没受过委屈的小皇子，竟然会开口道歉。
元宝怀里的孩子还艰难地拽着她的袖子，结结巴巴地措辞：「你别生气，我……我……我让厨房再给你送公鸡来，都给你吃，谁都不抢你的。」
许是看到卫柳依旧没有笑模样，六殿下又开口哄她说：「我二哥哥家公鸡多得很，都给你吃，你想吃几只都行。」
卫柳：「……」
六殿下：「你别生气了，呜呜呜，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没、没关系，我……我不生气，不生气。」卫柳完全没了之前的煞气，也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小皇子说：「那你笑一下，笑一下我就信你不生气。」
卫柳看看元宝，又看看六皇子，对着他抿唇笑了一下。
这笑容其实还有些勉强，却隐隐露出卫柳右脸颊上一个小巧精致得恰到好处的酒窝来，让她整个人都显得甜美了三分。
六殿下这下放心了，松了一口气，又好好地坐回到元宝怀里，揽住元宝的脖子。
他吸吸鼻子，吩咐说：「元宝，你去喊人跟厨房说，送公鸡和炭火给……给二嫂嫂。」
六殿下又扭头看看卫柳，再瞥一眼站在一旁一直未发一言的祁盛，试探著说：「还有，带二嫂嫂去她的院子呀，二嫂嫂的小院子里就有小厨房，做饭方便。」
祁盛没有阻拦的意思。
元宝自然一叠声地应了六殿下的所有吩咐。
卫柳的情绪也平静下来。
待卫柳听到祁盛在一旁说：「我送她去院子，元宝你先去忙。」，又见到元宝抱着六殿下就走，六殿下除了乖乖向着自己挥手道别外竟没有别的说法，甚至没有借机要求她在为自己烤一只鸡后，卫柳的心不由软到了一塌糊涂。
「六殿下好像不是那种跋扈性格，我误解了。」卫柳亦步亦趋地跟在带路祁盛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侍卫大哥，我是不是做错了？小孩子都懂得认错，我也该向他陪个罪吧？要不，给他烤只鸡？」
祁盛却完完全全听错了重点，他眉峰微动，转身站住看向卫柳：「你喊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