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卫锦

卫柳抬眸望去，只见影壁后转出一位浑身素白，腰佩青玉，头簪珠花的娇嫩少女来。

少女对着卫柳轻轻一曲膝微微福了一礼，叫到：「姐姐。」

这一声「姐姐」叫得珠圆玉润，甜美轻柔。

卫柳却纳闷道：「你是谁？看起来也不比我小啊，怎么开口就乱认姐姐？」

少女双眼微垂，眉心轻蹙，带着几分忧愁踟蹰道：「锦儿知道姐姐不愿意认我，可毕竟这么多年是我承欢爹娘膝下，锦儿……」

「哦！我知道了！」卫柳双手一拍，恍然大悟：「你是那个京城第一美女，卫锦！」

卫柳一进丞相府就被软禁，除了丞相卫钧外，还未见过这府里的其他主人。

虽然未曾相见，却也有所耳闻。

卫钧有两个嫡子三个庶子，但掌上明珠唯有卫锦一人而已。

先皇后与卫钧妻子原是闺中密友，二人指腹为婚，要将卫锦嫁给祁盛，祁盛获封太子后，卫锦便成了未来的太子妃。

种种因缘之下，府内颇有些重女轻男的模样，自幼哥哥弟弟都要让著家里这唯一的姑娘。

等到卫锦年满四岁，更是延请名师，精心教导，诗词书画无一不精。

更传言她样貌秀美，有沉鱼落雁之容，哪怕已有婚约在身，也总有无数才子俊秀对她追捧爱慕不已。

如此，丞相卫钧舍不得把她嫁给已经被废的祁盛，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今，传说中的人物终于出现在面前，卫柳一双眼中难免冒出些好奇的光来：「你低着头做什么？抬起来让我看看？」

卫锦微微抬头，露出一张比杏仁豆腐还要嫩白上三分的面孔来，只见她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唇似蔷薇，脸上轻轻的愁色更给她添了些惹人怜爱的气质。

「确实好看。」卫柳忍不住评价道，「比红袖招的花娘有韵味。」

卫柳自认这是真心实意的夸赞，红袖招的花娘们各个都是才艺双绝，卖艺不卖身的歌舞妓，卫柳当初进京看热闹，特地扮做男装去开过眼。

在乡下长大的她，看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从不搽脂抹粉的农妇，那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腰若柳枝，巧目盼兮的盛装女子，因此心目中总隐隐觉得打扮得像是花娘是在夸赞一个人漂亮精致。

可卫锦听在耳朵里，却觉得这简直是最恶毒的讥讽嘲笑。

谁会把一品大员家中的千金明珠，拿去与青楼卖笑的贱籍女子作比？原本内心里对卫柳的三分厌恶一下子变成了十分。

而卫柳却还浑然不知，继续点评：「哦不对，其实还是花娘们长得更漂亮，你少了那种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惊艳无比的感觉，也许是穿得太素净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一身白？还有胭脂的颜色也淡了些……」

卫锦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卫柳对自己的评头论足：「姐姐！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这样强忍着怒气，说著对人警告的话，可语音还是软软糯糯的，仿佛是一只无害又可怜的小兔子。

见到卫锦的眼圈儿都红了，卫柳立刻住了嘴。

小翠哭起来就够吓人了，她可不想把卫锦也惹哭。

「对不起对不起。」卫柳尴尬地挠挠头：「是我说错话了吗？」

「姐姐看不起我，对我有怨气，锦儿都愿意受着，没什么。」卫锦咬著唇，可怜巴巴地说：「但是姐姐不该对刘管家和王嬷嬷动手，这都是在府内辛勤工作了多年的老人，爹爹和娘亲也会不高兴的。」

听到卫锦这么说，卫柳就不高兴了。

她原本对卫锦没什么敌意——哪怕觉得自己是被卫钧拉来替卫锦顶难替嫁的——但是人家好好的姑娘也没做什么错事。

但是……

「你都不问发生了什么，就来怪我？」卫柳皱起眉：「都说你知书达理，我怎么看着你还不如我呢？我三岁就知道，看到别的小孩子打架不要急着去怪罪谁，要先问问发生了什么。」

卫锦的眼圈更红了一些：「姐姐这是什么话，且不说管家和王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做事一向体贴严密，就算是偶有疏漏，做错了什么，姐姐也该高抬贵手轻轻放过。」

「哈？」

「咱们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与下人斤斤计较，动辄打骂不休，岂不丢人吗？」卫锦声音娇软，却字字句句都在给卫柳扣黑帽子。

扣过之后，她还不忘把话题一转，目光看向婉月，说道：「不过这也怪不得姐姐，姐姐在乡下长大，不懂京城里咱们这样人家的规矩。偏生奴大欺主，这丫头不懂劝著姐姐不要鲁莽，反而还纵容姐姐，简直是罪不可恕！」

「哈！」卫柳被气笑了：「我明白了，你不是不知道谁对说错，你是根本不关心谁对谁错，你就是来找我麻烦的是吧？」

「姐姐这是什么话，可冤枉锦儿了，锦儿只是盼著姐姐好，不要被下人蒙蔽了。」

「你倒是没被下人蒙蔽，你直接蒙蔽了下人吧？」

「什、什么？」

「这仅仅给开侧门的王嬷嬷，和带着侍卫来抓我丫鬟的管家，都是听了你的吩咐吧？」

想通这一点，再看卫锦，卫柳也不觉得她漂亮得如同一朵白茶花了，只觉得她长得就像是送葬队伍打头用的白幡，丧气得很。

「逼着我替你嫁给废太子还不够，占了便宜还想趁着我回门来恶心恶心我？你阴暗不阴暗啊？」

婉月趁机插嘴说：「毕竟王妃才是丞相府正经血脉，这奶娘偷抱来的孤女谁知道是什么出身，什么京城第一美女，都是自吹自擂罢了。」

「你、你们……」

卫锦方才是装可怜，现在却是气得真的快哭了。

从小到大，只要她撒撒娇，用点小心思，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何曾有过被人这样指著鼻子骂，却因为自己说不出脏话都不知道该怎样回嘴的时候？

她咬咬牙，也不管这些，扭头看向跟在自己的身后的丫鬟。

她身后的丫鬟们与婉月也差不多年纪，但一个个都如同被霜冻住了的鹌鹑似的，个个儿缩头缩脑，闭口不言。

卫锦心里更是，恨铁不成钢。

看看别人的丫鬟，能骂能打。

再看看她的，这一群都是哑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