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放她走

祁盛一时冲动，许下豪言壮志。

然后，他就发现他自己的马甲上又要再次破上一个大洞了。

他也有些日子不曾见过自己的这位嫡亲妹妹了。

毕竟，他已经搬出来住在宫外，而未婚嫁的公主们都是住在宫内的，平时来往不便，全靠六皇子两头跑着传信。

这种事情，只怕六皇子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还是要他亲自去寻四公主，才能探听到他这妹妹的九曲回肠里到底藏了些什么弯弯折折的想法。

可是，若邀四公主过府一叙，四公主张嘴管他叫一声「二哥」，他马甲必然就要在卫柳面前掉了。

若是他入宫去见四公主呢？新婚后的首次入宫又必须带上新妇一起。他若是同卫柳一起进宫先去拜见皇帝皇后，他马甲掉得更快。

一口应承下要帮卫柳解决问题之后，他独自苦恼了半日，才终于想出一个称得上是「自欺欺人」的法子来。

第二天，他邀了四公主过府闲谈，又提前把卫柳藏在了会客厅堂的屏风之后。

「卫姑娘，你在这里躲著偷听，公主一定会和废太子聊起你的事情。」

「但是，这事儿是我瞒着废太子做的，你可千万不能出声音被发现了，否则要害得我人头落地的。」

「不管四公主说了什么，你可千万冷静，不能走出屏风来，行不行？」

卫柳本来心里烦躁得很，此时却被祁盛逗得想笑。

她眼珠子一转，就想明白了，这是他又要想办法把消息透给她知道，又要想办法让她无法直接看见「废太子祁盛」的脸，从而要保住他的马甲。

这位贤郡王殿下似乎还没意识到，他已经被她成功带歪，开始很自然地一口一个「废太子」地称呼自己。

单凭这个，就能知道他根本不会是什么普通的侍卫。这府里除了不懂规矩又故意去刺激祁盛的卫柳，还有废太子本人外，哪里还会有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成天在府中主人的伤疤上戳来戳去？

「好的！」卫柳答应得干脆，高高兴兴地坐去了屏风之后。

坐到后面去，她才发现祁盛安排得妥帖，屏风后茶水点心一应俱全，连椅子都垫著舒服的软垫。坐下后，她只觉得浑身闲适，连一直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下来。

四公主很快就如约到了。

遣退下人后，四公主摘下幕篱，露出一张银盘似的脸，水杏般的眼睛来。

她上下细细打量祁盛，看着看着，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满脸。

这吓得祁盛一跳：「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

「哥哥，你受苦了，你瘦了好多！」四公主擦着眼泪，有些哽咽地说，「都是我没用，连累哥哥了。要不是你反对父皇送我去和亲与父皇起了龃龉，也不至于被他们借机陷害成这样。」

「我不是反对父皇送你去和亲，我是反对父皇送任何一个公主去和亲。」祁盛黯然道：「若这天下太平要靠柔弱的女子牺牲婚姻远嫁外藩，那要我们这些男儿做什么用？」

四公主摇摇头，又点点头：「哥哥总是这个性子，谁都想护着。可二姐姐三姐姐她们，却都推波助澜，没少说你坏话呢！」

祁盛笑笑，引著四公主坐下，亲自为她倒了茶水，又取了一块崭新干净的棉绢给她擦脸。

等到她的情绪缓和下来，祁盛才问：「我听说，你扣了卫柳同乡的一对小兄妹。」

「是呀！」四公主道：「哥哥你是没看到，卫柳昨天被我气坏啦！她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脸上仿佛写着字儿，表情直白的很，特别可爱！」

祁盛：「……是吗？」

「她左脸上写着『你这个坏人』！右脸上写着『信不信我回去就告状』！」四公主笑眯眯地说，「她是不是一回来，就找你告状了呀？」

祁盛点点头——仗着卫柳看不见——嘴上却说：「她同我侍卫诉苦，说你突然翻脸，不明白你为什么也学起卫钧那个老奸巨猾的东西来。」

「哈哈。」四公主笑起来，「但是她还是乖乖回来了，就说明她吃这一套。」

「要我说，还是把人还给她吧。」祁盛说，「等风头过了，她诈死也好，和离也好，总归要放她走的。到时候她走了，你还要替她养着她的两个朋友么？」

四公主静了静，问：「哥哥，你要放她走？」

「这是必然，我这样的人，命都不长了，何苦耽误她呢？」

「我不许哥哥这么说！」四公主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的。不就是三春丹吗，解药的方子总会寻到的，我们有三年的时间呢！」

「好的好的，我还有三年时间呢！」祁盛不甚在意地重复四公主的话，试图安慰她。

但结果是，他惹得四公主更生气了。

「就算你只有三年了，她难道连三年都耽搁不起吗？」

「我帮她打了卫锦，小六帮她骂了卫钧，我们姐弟俩一起帮她在父皇那里打趣逗笑地让父皇不追究她的欺君之嫌，还如她所愿让她可以与丞相府断绝关系……」

四公主气得胸脯起伏，脸上也染上朝霞般的红晕：「我做了这么多，还要帮她护着她那俩农村带来的朋友，就喊她回来你这儿好好地当你的三年王妃，哄你高兴，不行吗？」

祁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怎样也没预测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你威胁她，是为了逼她回来哄我高兴？」

四公主说，「在娶她之前，你除了小六谁都不见，父皇早就解了你的禁足，你却一直闭门不出导致大家以为你还在被软禁。」

「可是有了她以后，我听小六说，你笑得都比以前多了。」

「你为了她谋划，因为她才来主动联系我，现在甚至因为她请我过来见面。」

「甚至于，你看看你这一身上下的骚包打扮，也不是之前一身黑麻布衣，素素净净怎么简单怎么来了。」

「哥哥，你从未对哪个女子这样上心。」

「若不是她能哄你开心，我费心管她一个村姑那些闲事做什么？」

祁盛被问得哑口无言。

很多事情，他也是下意识去做的。

若非四公主点破，他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在这两三日内的改变称得上是翻天覆地了。

他没法反驳四公主的说法。

卫柳的确给他暗淡乏味的废太子生涯带来了一抹充满了惊奇的亮色。

「但是……人不该为了一己之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祁盛坚持说：「你把陈氏兄妹送来我这里吧，我还是要寻个机会送卫柳带着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