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元宝的往事

祁盛木著一张脸，重新盛了一碗羊肉汤，把自己的「第一次」递给了卫柳。

卫柳伸手接过来，啜了一口尝了尝味道。

能让前任太子殿下，当今贤亲王殿下亲手煮汤，亲手盛给她喝，大概也是天下独一份的吧！

像是什么前未婚妻卫锦啊，皇帝渣老爹啊，肯定都没有见过祁盛这一面。

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攀比虚荣心，让卫柳轻飘飘的开心起来，配合著羊汤蒸腾起的雾气，再看祁盛都觉得他变得更好看了。

于是她笑眯起眼睛，笔出一个大拇指来给祁盛，夸赞道：「真棒！等以后你同我浪迹江湖去，如果没银子了，咱俩就可以去摆个羊汤摊子，一准儿赚钱！」

「暗十七」笑笑，道：「你满意就好，我去端给废太子喝了？」

「……和你展望未来呢，你却提废太子做什么？唉！」卫柳叹了口气，「兴致都让你扫净了，去吧去吧！」

祁盛笑笑，不言不语地端著自己的汤走了。

卫柳还是留在厨房里，慢慢悠悠地喝完了这一碗汤，又指挥着先前被赶走，如今探头探脑回来的厨娘和小翠做了些更顶饿的吃食。

当然，最重要的是——

「小翠呀，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豌豆黄的？」

小翠点点头：「这是京中常见的一道点心，只是春令时才做来吃，如今市面上根本没有。小姐怎么忽然问起来这个？」

卫柳道：「那东西看起来黄黄嫩嫩，鸡蛋羹一样好可爱的！我以前听都没听说过，今日第一次见，没吃到还怪可惜的……」

「这个好办！」厨娘在一旁说，「小姐你想吃的话，我今日磨了豌豆，明日一早你就可以吃到啦！只是现在的豌豆不够好，味道可能不如春天的。」

卫柳闻言，开开心心地点头道：「好，那明早就吃它！多谢多谢！」

厨娘也笑嘻嘻地说：「不用客气，您爱吃什么，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

等到第二日早膳，果然厨房送来了一碟子豌豆黄。

切割成菱形的嫩黄色小块，围成一圈摆了两层，仿佛一朵花一般，「花心」中央还放了一颗红樱桃。

婉月一边把它从食盒里拿出来，一边有些奇怪地问：「好端端的，厨娘怎么想起做这个东西？这是春天的点心呀！」

「我要的，昨天在宫里看见，就很想尝尝。」卫柳说。

婉月闻言，却更觉得奇怪：「这豌豆黄料粗糙便宜，哪怕是摆盘好看也难登大雅之堂，万万上不得宫宴的餐桌，卫姑娘怎么会在宫中看到这个？」

卫柳闻言一愣：「怎么？宫中平常没有这个？我看昨日宫宴并没有人说它怎样奇怪？」

「宫中贵人们不会在意这些许小事，只是御厨们都会小心再小心，绝不会去做这样的东西。别说吃了，我入宫后伺候这么多年，见都没见过这样东西。」

卫柳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违和感。

「宫中没有吗？」

「难怪，昨天皇帝，卫锦，还有大皇子三皇子他们一开始都还都兴冲冲地想尝一尝……」

「正是因为没见过，所以我那一句提问才会勾起所有人的好奇心吧？」

卫柳同婉月大致讲了讲昨日午宴时宫中发生的事，惊得婉月连连倒吸几口冷气。

这丫鬟拍著自己胸脯，道：「可吓死人了，好凶险，幸好上的是豌豆黄，否则二殿下若真被害死了……」

在一旁的文袖也连连点头：「幸好是豌豆黄，旁人许是不认得的，只是跟着乱叫，心里只把它当成什么御厨做出来的新花样，但二殿下可是知道这种点心的做法的。」

「可不是嘛！」婉月说，「想来二殿下只要见到豌豆黄端到面前，又听见宫侍说它是什么新豌豆，正逢时令之类的鬼话，就知道它有问题了。」

「等等？」卫柳喊停，问道：「你们二殿下为什么会知道点心的做法？」

「别的点心二殿下未必知道，但是豌豆黄嘛，二殿下亲手给我们做过呀。」婉月说。

「是啊，二殿下就做过那么一次吃食，第一次下厨，就做得特别好。」文袖道：「当时我们四公主还打趣他说，如果以后他做不成皇帝，就可以去街上推车卖豌豆黄呢！」

卫柳：「……二殿下常常下厨？」

「只那么一次，还是因为元宝哭得太可怜了，为了哄元宝才做的。」婉月笑嘻嘻地说：「那都是五六年前了吧？我记得当时我也才入宫，还是个小小丫鬟呢！那时候元宝公公也是才入宫不久……」

才入宫不久的元宝，是被后娘鼓捣著亲爹，卖进宫中的。

一下子从家中长子——虽然也饱受欺凌但毕竟是衣食不愁的京城人——变成了宫中人人都能欺负的小太监。

他每日里战战兢兢，偏生还为了自己依旧在家中待字闺中的妹妹能少受些磋磨，小心翼翼地要攒著自己所有的月例银子，一分都不敢花，全都托侍卫帮他捎带回家里去。

一年后的元宵节那日，妹妹托去送银子的侍卫，带了一包手帕包裹的豌豆黄给他。

元宝抱着豌豆黄，就像是抱着宝贝一样开开心心地往回跑，结果却一头撞进太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大太监怀里。

大太监暴怒，元宝被以私通宫外夹带宫外食物为由，打了一顿板子——那糕点自然也一口都没吃到，全被那大太监在他眼前一点点用脚碾碎了。

「元宝公公那日又要当值，又怕被太子宫中的大太监知道这事儿还要再罚他，就瞒着不说，忍着痛去给咱二殿下守夜。」

婉月一说起这事儿，依旧觉得好笑：「他守着守着夜，在太子的屋檐外面就忍不住开始哭，把殿下吵醒了，一问，才知道。」

卫柳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问：「就为这个，他一国太子亲自下厨，去哄一个太监开心吗？」

「我们那会儿不是京城人，也都不知道豌豆黄是什么。」婉月说：「殿下与四公主也没听说过这东西，听元宝哭他的豌豆黄，我们都以为是什么难得的珍馐美味呢！想来殿下也是好奇贪嘴，才亲自找人去寻了点心方子，下厨去做吧。」

「做出来以后，四公主尝了还说挺好吃的，才召了御厨问为什么宫中里不见做这个，才知道这东西材料轻贱，御厨怕贵人们知道怪罪，所以不敢做的。」

卫柳却还是确认一般地问：「所以，二殿下亲手做的点心，分给你们所有人都吃了？」

「给我们每人分了一口，余下的一大碟子都赏了元宝，才把他那苦瓜脸哄笑的。」婉月说：「啊呀，说了这么多，姑娘也赏我再吃一口呗？不见到也不想吃，见到了还真的有点想回味一下。」

卫柳立刻答应道：「见者有份，大家都来尝尝好了。」

但她心里却有点困惑。

祁盛看起来可不像是贪嘴爱吃的人——当初她初来乍到时做的那烤鸡，多少人都有些失态，而祁盛虽然也显得被吸引，却十分克制。

这样的人，她不觉得会只因为自己嘴馋好奇去亲自下厨。

可若真的只是为了哄一个小太监破涕而笑就去下厨——这当年的太子可和如今这个轻飘飘说「命有贵贱之分」的废太子差别太大了一些。

是什么让祁盛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与他被陷害被废，见识了宫廷冷暖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