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本是生意人_第66章 峰回路转

这个时候，因为业子不再往码头里面投掷石灰炮仗袋，弥漫在码头上空的石灰粉尘，已经慢慢落尽。

在小泉山夫和儿玉誉士夫的亲自坐镇之下，丁四海和犬养等人拼命镇压，终于把码头内的人全部控制住了。

刚刚还一片混乱的场面，此时又变成了一片寂静。

如果这时候曹顺从水鬼门这边走过去，还是难以给众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毕竟，刚才场面一片混乱之时，本该是他带着情报处的人员在外围有所行动表示之时，却没见到他的人影。

就在曹顺感到为难时，业子这么跑出去，冲着码头又是一顿猛扔石灰炮仗，使得整个码头再次陷入了白色尘灰的笼罩之中。

只不过，此时码头上的人已经知道，这些气味刺鼻的白灰，并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毒物，只不过是一些石灰而已，所以，虽然大家虽然都屏气掩面躲避灰尘，但秩序却不再是之前那样的混乱。

“行动处的人，全体随我追击！”

反应过来了的犬养，判断清楚了炮仗袭击过来的方向，马上带着士兵向业子躲藏的方向追过去。

看业子跑出去引开码头上人们的注意力，沈颖也站了起来。

“曹先生，你顺着树丛边回去。”说着，她就拉起安子的手，向着另一个方向跑起来，边跑边回头冲曹顺说道，“我和安子得去与业子约定的地方等他。”

曹顺当然知道，沈颖这时候从隐蔽处向外跑，目的当然也是和业子类同，想帮自己吸引一些码头上人们的注意力。

什么叫大局为重，他心里也清楚，如果自己不能安全回到人群里面去，那业子以及沈颖他们就等于白白冒险了。

然而，有个问题，当曹顺一迈开腿就发现了：

他身上的衣服是业子刚脱下的，但内裤却是自己的。

完全湿透了的内裤，这会渗湿出来，裤裆外面都很明显看到水印了。

不过，因为外衣比较长，如果不是搜身的话，这点湿很难发现。

而且，曹顺也不太担心这个，只是摇头苦笑了一下：

“麻麻批的，搞不好又得让小泉那匹夫笑话我尿裤子了。”

看来，之前有过在船上“尿裤子”的经历，倒也不算是坏事了，曹顺知道，即便被人发现了这个破绽，自己应该也能够躲过小泉山夫的怀疑。

同时，这时候，他开始庆幸来上海后，把原先一头潇洒的长发给剪了。

小平头的实用性完全显现，只需简单用袖子擦擦，再戴上帽子，头发也就干得差不多了。

因此，往回走的时候，他特意留心路上有没有哪个人掉下来的帽子。

刚才的那一波混乱中，码头内外的人都争相跑命，路上掉了不少鞋子帽子，曹顺看着有像情报处人戴的那种，就捡了一顶戴上，然后在码头外的一个角落上一蹲，头往裤裆里一埋，不再出声。

曹顺蹲的地方虽然十分隐蔽，但是，那地方十分狭小，只要一条腿故意伸出去，外面的人还是能够发现他。

此时，情报处的人接到小泉山夫全体集合的命令，正从四处向这边靠拢过来。

果然，没过多久，有人走到这一带附近时，就发现了他。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曹顺这才靠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

这时候，不远处，犬养带着人追击业子未果，也折了回来。

当犬养发现曹顺脸色有些苍白，就过来关切的问道：

“曹桑，你是受伤了吗？”

他哪里知道，曹顺这时的反应，是刚才在冰冷河水里时冻的，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身子还略微有些颤抖。

“犬养，你清点一下特勤机关的人数，看看有哪个没在的。”

小泉山夫也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曹顺，把犬养支开了去，然后拍了拍曹顺的肩膀，颇带意味的说道，

“六少，不用害怕，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显然，小泉山夫与犬养不同，他一下子就看出了曹顺的不正常之处。

只不过，曹顺在这里的意外出现，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极度紧张之后，精神突然松驰下来，会让人的警惕性减小不少。

此时，他还真以为曹顺是因为胆子小，被刚才码头上的阵势给吓坏了。

曹顺预估的没错，在漕镇时，那次船上“尿裤子”的事，给小泉山夫印象太深了。

曹顺吱吱唔唔的解释了一句：

“小，小泉君，不好意思，我刚才看到有个人从那边跑过去了，想追过去的，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迈不动腿。”。

他并不知道，小泉山夫走过来拍他的肩膀，是想看看他里面的衣服湿不湿的。

当证实了曹顺身上的衣服是干的，头发看样子也是干的之后，小泉山夫表情凝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哈哈哈。”看到曹顺的神情，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曹副处长，我看得送你去前线打几次仗，锻炼一下你的胆量了。”

小泉山夫此时的心情如此之好，用“峰回路转”来形容，是最贴切不过的了。

本来，他已经是“山穷水尽疑无路”，几乎是绝望到底了，没想到，曹顺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身上都是干干的，没有丁点刚从水里出来的模样，使得他心情大好，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触。

这种危机之后的顿释，不让人心情大好才怪呢。

刚才，在码头上，那个杀手纵身往船上掷飞刀的瞬间，身形完全暴露，不禁让小泉山夫想起了似乎哪里见过这个人。

没过多久，曹顺的身影就进入了小泉山夫的视线。

确切的说，此时小泉山夫至少有七成把握认为那是曹顺，要不是因为儿玉誉士夫就在身边，或许他都要大声叫出曹顺的名字来。

“难道他知道炮击漕镇是丁四海带路的事了？”

此时，小泉山夫心里就开始猜疑起来。

事实上，他也是刚在儿玉誉士夫把丁四海介绍给他时，才知道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日军找到通往漕镇的那条路线，正是眼前这个丁四海提供的情报。

淞沪战役一结束，丁四海就向日本主子打了个报告，建议打通江南水路运输网络，而漕镇则是水路运输的要塞。

丁四海向儿玉誉士夫献上了一张自制的漕镇地图，说道：

“漕镇的曹家拥有数百条适合在内河运输的船只，如果能够为皇军所用，那将会成为向前线运输物资的重要工具。

不过，漕镇有国军一个整编团的兵力驻守，易守难攻。团部就驻扎在曹家宗祠内，三个营按一字形沿河岸布防。

我建议，皇军可以悄悄靠近，在国军火力范围之外，先用重炮轰击守军阵地，这样就可以先消灭大部分守军。”

接着，他指着曹家大院的位置，继续说道：

“这个曹家院子，最好是一次性给他轰平了，只要曹家人死光了，漕河码头上那些船，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皇军自然可以不废半点力气，还名正言顺的得到。”

等小泉山夫带着后勤支援部队尾随进入漕镇，才知道情报里所说的那个团，早在半个月前就跑了，只有沿河岸的上百名老百姓和曹家一院子的人在凌晨炮击中遭了殃。

当知晓了这些情况后，小泉山夫就开始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让曹顺知道接丁四海一事，更后悔自己没有派人专门盯牢他。

如果曹顺知道丁四海与漕镇的关联，那他肯定会出手的，所以，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个杀手确实是曹顺。

因此，看着那个杀手出手的时候，小泉山夫心里一凉，感觉一切都晚了。

此时，小泉山夫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说不定过一会黄浦江上会浮出曹顺的尸体来。

曹顺是自己力荐进特勤机关的，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

平西正荣那里没法交待，或者说，在儿玉誉士夫面前丢人，那都是小事了。

更要命的是，小猪史肯定会借机逼宫，特勤机关机关长这个位置，自己才坐了一个月，屁股都没捂热，说不定就得灰溜溜让出来。

一旦这消息传到大本营，整个小泉家族的脸面，都将因自己而丢尽。

想到这些，当看到那个杀手滚落进黄浦江中后，小泉山夫当即亲自带着人奔到江边，去寻找那个落水了的杀手。

毕竟，如果人是自己第一时间找到的，或者能够亲手击毙杀手，即便那人真的是曹顺，说不定还有挽救败局的机会。

然而，结果让小泉山夫有了一丝侥幸，因为犬养和丁四海带着人在江边找了一圈，竟然没有找到那个杀手的影子。

那个杀手跳进江里，如同一块石头般沉了下去，在这混沌的黄浦江江水里，居然连个水泡都没有冒出来。

找不到杀手，正是小泉山夫所希望看到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