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寒风凛冽，天地寂寥，瑶华一人一骑在路上。

她算着师尊出关的日子赶往天阙。萧衍不放心她独自前去，可她说回程时要去看望叶临风，又带了十几名夜卫，并由溯光流荧相随，萧衍才应允。

将马寄存在山脚的酒家，掌柜又请她携几壶美酒给师尊。拎着酒壶上山，红叶满路吱吱作响，满山遍野的寒梅开放。看到红墙黄瓦时，她放慢步伐，亲切之情油然而生，这才是她真正的家。

却不见容廷出来，应还在闭关。

师尊正独自对弈，听到瑶华来了也不抬头，笑道，“瑶华，来跟我下完这盘棋。”

瑶华落座，“我的棋技，走几步就输了。”

如她所言，果真走了五步就输了。

师尊苦笑抬头，“你呀！天资过人就是学甚么都不恒久，只有武功尚可。”

瑶华笑盈盈道，“师尊，你老人家的徒儿各有所长，总得有人练武吧？”

“是，谁知道天阙竟是女徒儿武功最高呢？萧衍现在无暇练功，比你差不少了罢？”

“也就轻功稍逊于我。”

她等不及再叙，直述来意，“师尊，我来是为了黑衣人之事。我总也想不通，为何他们如此害我？我死就死了，可临风......他只和我相识一年，却被他们害得一生残疾，我纵是死也弥补不了了！”

师尊拈着两枚黑子摩挲，清亮睿智的眼里浮现出怜惜，斟酌着。

瑶华缓一口气道，“他们杀害了师兄又残害临风，如果不是我武功尚可，早就死了。他们将我交给南越的太子，我被困于地下，险些被他凌辱......为了摆脱他只好服下君影草。师尊，但凡我有一分脆弱都逃不出来，他们竟利用他对我的心思......”

不堪的回忆她不愿再想，想多了便会陷入梦魇里，可此时不得不说。“他们不靠近萧衍，明明他才是我至爱之人。我日夜悬心，也许下一次就是五师兄，也许仍是我。师尊，如果你知道其中缘由，请你告诉徒儿......”

她后退几步，对着师尊拜下去。

师尊盯着她伏地的身影，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子，襁褓之中就来到天阙，与女儿无异。

他长叹一声，“你先起来。”

瑶华听话起身，眼里凝着痛苦与迷茫。

师尊凝睇她许久才说，“瑶华，你既然选择了萧衍就不要追问了，知道得多了只会带来困扰。”

“师尊，你一样疼爱大师兄他们，他们无辜惨死，你让我不要介怀，可我怎能不介怀？临风又何其无辜？此事若不解决，我终究是不能安心，也不可能真正的快活......”她含悲欲泣，愿以一己之身换回他们的平安，可回天无术。

师尊的神色越发沉痛，斟酌再三道，“瑶华，萧衍是紫府双星命格，乃天命所归，而一生孤独是他的宿命。如今你……你伴在他的身旁，已改变了他的命格。你是紫薇双星乃帝王之命，但天下不能有二主，你与他将为死敌，他统一天下之日也是你的丧命之时……”

瑶华惶然变色，“女帝之命......那母后呢？”

“你知道了？其实是你......当年的道士妄言，你的父皇杀错了人。”

清泪流下，瑶华愕然地望着师尊，哽咽道，“母后是被我害死的？那时我尚在胎中，何来的女帝之相呢？纵有女帝之相，为何道士要干涉？”

师尊扶她起身，又抽出一方手帕给她。

瑶华接过来捂住双眼，为何会这样？母后也被她连累至死，她是天煞孤星么？

“你们的命运早已注定，但我一再告诫你人能胜天，就如萧衍的孤独宿命被你化解。只是改变既定的运势必然要承担后果，以运换运，以命抵命。”

瑶华难以置信地摇头，泪如雨下，“师兄和临风他们的命运就是被我连累么？为何是他们替我和萧衍承受后果？命运何其不公？”她凄厉地质问，“早知会这样，我宁愿不和萧衍在一起！”

“瑶华，萧衍和你原是死敌，你最终会亡于他手，而他会孤独一生。但我从紫薇城将你带回，就决定护你一世周全。我命你四师兄入世，向萧衍的父皇进言，使萧衍拜到天阙与你相识。”师尊坐在棋盘前，将黑白棋子一颗颗分开。

瑶华大惊，“你让他上山就是为了和我在一起？师尊，你怎能笃定我们定会相许？人心岂能操控？”

“瑶华，我并未操控你们的心，是你们自由地选择了彼此。我破解你们的运势也是为了救你，只有他把你看得比江山还重，你才能活。”师尊落下一枚白子道。

“母后因我而死，师兄因我而死，临风也因我而残，这一切都是黑衣人作祟！你说是为了救我，为何不救师兄他们？如今萧衍确实和我很好，我不会死于他手，可是师兄死了！说到底我们都是棋子，只是不知师尊你与何人在下这盘棋？”瑶华悲凉万分。

她透过模糊泪眼凝望师尊，她最尊敬最信赖的人，终是问出来，“天阙力量可改天换命，为何救不了师兄他们？还是你老人家不愿救？”

师尊沉默良久，才道，“瑶华，我虽最疼你，也在意他们。你和萧衍的运势改变必会影响到身边的人，付出代价，我救不了，他们不死也有其他人会死，不是死于黑衣人之手也会死于别的原因。”

“若是鬼神之力杀了他们，你说救不了，我认了。师尊，黑衣人只是凡人，为何救不了？”

“瑶华，叶临风原与他们一样，应是死于太符观。我也不瞒你了，当日我在天阙布阵，扭转乾坤使他留下一命，却救不回他的腿。改天换命需要付出代价，你明白么？他能活着已是万幸了。”

万幸，他凭白变成了残废，却要说是万幸？

瑶华痛哭出声，她在天阙十几年来第一次大哭。

老仆在外头听见惊诧万分，不敢再听，远远走开了。

“他也会死？难道我在意的人会一个个死去？”

“我总叫你认真修炼，待你强大到能压制一切，黑衣人不是你的对手。瑶华你擅用剑，手中有剑时可斩尽敌人，若手中无剑该如何？学武之路没有止境，你不得松懈。”

“我武功再高，连在意的人都护不住，又有何意义？”她声声带泪，“到底黑衣人为何要杀我？师尊，你还没有说明白，他们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