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萧衍望一眼瑶华,瑶华已然绝望,冷着脸不言不语。
他无奈叹息,若真忘了她,她在帝京如履薄冰,该怎么办?
已到达极天门下。
萧衍的剑慢了两分,仍追风掣电般将阻拦的城门哨兵尽数击毙,溯光和银楼打开宫门,众人飞掠而出。
出了会宁城,萧衍立刻召军中将领,命大军整装待命,尽快攻城。又单独召见文钦和凌云,命他们任何时候都要护卫皇后,听她之令。
瑶华在他身旁低着头,偶尔抬眼,眼里全是凄然。
文钦和凌云惊骇莫名,陛下似在交代后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到两人的允诺,萧衍才命他们退下。
瑶华到底也没听他们在说甚么,眼前雾蒙蒙一片,连萧衍唤她都没听见。
“瑶华,不会有事的。”萧衍拉着她的手,仍是温柔微笑,“怎么就到绝望的地步呢?”
瑶华仰起头,脸上满是泪水,“萧衍,咱们马上去见师尊。”
萧衍为她拭泪,低声嘱咐,“不必了。瑶华,文钦他们会护卫你,如果出什么事,你还有师尊和师兄。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先回丰京吧,不要勉强。”
瑶华再难控住心绪,抱住他失声痛哭,“我甚么都留不住!萧衍,夜冥是我引来的,却害了你。师兄,临风,如今是你,我甚么都护不住,是我害了你们!我......我好恨!”
军帐隔音效果并不好,文钦和凌云等人皆候在帐外,忽听见皇后的哭声,惊得瞠目结舌。
问溯光和银楼他们,他们却铁青着脸,甚么都不说。
文钦只觉得诡异,必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
帐内,瑶华的眼前漆黑一片。
萧衍拥着她,轻声道,“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你是瑶华,是我的妻子,我美好的记忆都是和你一起度过的,若是我忘了,你再告诉我,好吗?”
瑶华半晌才“嗯”了一声。
萧衍托起她的脸庞,亲了亲她,又拥住她,轻拍着安抚她。慢慢地,他的手停止了动作。
瑶华惊得呼吸都停了,任由他靠着她,直到坚持不住了,才将他扶到床上。
她看着他的睡颜,和平日一样安静,长长的睫毛盖住他温柔的双眼,似乎只要她一唤,他就会睁眼对她微笑。
她轻声唤,“萧衍,萧衍……”
这一次,他并未答言。
她大叫一声,“萧衍!”
叫声惊动了文钦他们,文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率先掀开帐帘奔进去。
瑶华伏在床边恸哭,双肩剧烈地颤抖。
文钦心胆俱裂,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惊叫道,“陛下!”
他以为萧衍驾崩了。
却见瑶华起身,满脸泪痕也不擦拭,环顾众人,他们皆是萧衍最忠心的将领。
“陛下中了沉睡之药,不知道甚么时候醒来。大将军你继续率大军攻城,玄幽王已死,晋王必会卷土重来,你们务必要攻下会宁,待陛下醒来,也好向他交代。”
文钦心头狂喜,原来陛下只是睡着了,当即大声遵命。
瑶华又回头凝望着萧衍,许久才道,“溯统领,你率夜卫护送陛下回京,调一队朔风军和你同行,确保陛下安全。”
溯光怀疑地看着她的背影,“娘娘,您......”
瑶华又对银楼道,“银楼,命那五百人护送永泰公主回丰京,送亲队伍也不必再留这里,叫他们一道回丰京吧。”
银楼领命,又问道,“娘娘,您呢?”
“我要去天阙,你快去传令,然后和我一起走。”
文钦忙阻止她,“娘娘,陛下不醒来,军中还需您主持大局呀!”
瑶华轻轻地摇头,“陛下很快会醒来,他中毒之事绝不得外传。待他醒来......他醒来了自会主持大局。”
吩咐完,她命众人退下,很快写了两封密信,一封命影卫带给叶临风,一封留给溯光。
她凝视萧衍许久,无限爱怜地抚摸他的脸庞,纵使万分不愿,此时也只得割舍下了。
会宁到诸暨有五日路程。这一路行来,也不知道萧衍醒来没有。
瑶华虽恢复了平静,银楼却知道,公主的心里有多焦急和绝望。
偶尔也听到零星消息,北冥玄幽王谋逆,于婚礼当夜弑父弑兄,玄甲军进入北冥,又要征下一国。
进入大齐境内,瑶华立刻召影卫探听梁帝的讯息,却一无所获。
五日后,两人终于到无极山脚下。
无极山是天下第一山,景色壮丽,又值夏日,游人很多。山脚下有酒家,茶水铺,供游人解渴歇脚。
有一家青城酒家,掌柜总是能寻来好酒,连师尊和师兄下山时也会来此喝酒的,一来二去就熟了。因天阙位于主峰险峻处,路上几处悬崖绝壁,车马难行。他们常把马匹寄存在青城酒家,步行上下山。
今日她也和银楼将马寄存在此,正要离去,掌柜笑道,“姑娘,我寻到了两坛子好酒,还请你带给师尊。”
瑶华便随他进店。
银楼等了片刻,仍未见她出来,便去寻她。刚走了几步,瑶华就出来了,手上拎着两坛子酒。
她一脸肃然,低声道,“我有点事耽搁一下,你先上去,路线我告诉过你。到了石亭,你燃放这个信号,师尊或者师兄会下来接你。你到了天阙再和他们说陛下的事,别惊到师尊。”
银楼的心沉下去,立刻反对,“公主,可是出了甚么事?您别瞒着了,我不能让您一个人。”
瑶华点点头,“是有点事,你将陛下的事告诉师尊后,请他决断。你尽快下山召影卫来此处,我会留下信号。”
“公主,是不是那些刺客,害了王爷的那些人?太危险了,我不能让您去,咱们去请了你的师尊一同去吧?”
银楼将要跪下,瑶华伸手制止。
“师兄和临风的仇,我终于有机会报了。这次错过去了,又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陛下的毒不致命,我只能托你去了。银楼,别告诉师尊我去做什么,就说我陪陛下回帝京了。你见了临风告诉他,他虽然不能走了,但大齐中兴还指着他。”
银楼听出她是在交代后事,急得心突突直跳,他仍是跪了下去,哀声阻止,“公主,求您了,我说什么都不会让您去。”
瑶华苦笑着,声音带着颤抖,“我还怕无法和陛下交代,这样也好,如果他忘了我,还省得他难过。银楼,要是我不回来,告诉他们,从此别在陛下面前提起我,唉!竟是这般结局,师尊神机妙算,这次也失算了呢。”
银楼铮铮硬骨,此时也哽咽了,“公主,别再说了,不急在今日,咱们有的是时间呢。”
“你去吧。”瑶华将酒递给他,又取出信号弹给他,“快去!”
银楼跪着一动不动。
瑶华沉声道,“银楼,不要耽误时间,去吧。我已不惧生死,你劝不住我的,陛下的事就拜托你了。”
银楼抬起头,瑶华的眼中射出凌厉光芒,他无奈至极,拜了三拜才起身。
瑶华看着他走远,复又回到店里。
掌柜见瑶华进来,笑问,“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瑶华摆摆手,到一桌前坐下。桌上陈着一壶酒,一只酒杯,一把铁剑。
桌旁已有一位客人,约四十来岁,容貌平庸,过目即忘。
“你在等我?”
他未回答。
“你们真是神出鬼没。”瑶华轻笑。
他自斟自饮,并不理会她。
“听你们说句话可真难,难道舌头都被割了?”
“把它喝了。”他推来一小瓷瓶,语调低沉缓慢。
“你会说话?”瑶华挑了挑眉,“这又是甚么药?”
他却不理了。
“刚瞧见有人中了涤尘,再邪也邪不过涤尘了。”瑶华拿起瓷瓶一口喝了。
那人瞥她一眼,“你倒爽快,可惜了。”
“可惜甚么?你们的人全死在我手里,才可惜呢。”
他又斟了一杯,瑶华知道他在等,等药性发作,就是不知道这次是甚么毒。
她打量着他,头一次见到黑衣人的面容,原也寻常,人群里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也听到他说话,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她漫不经心地笑,才因为萧衍中毒痛不欲生,又遇到了黑衣人。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向来不怕死,如今更是连牵挂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