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相谈
“唔?”正德帝犹豫了下,朝刘恩挥了挥手。
刘恩忙带领宫人侍卫退出大殿。
“是甚么事想不明白?”
正德帝看刘恩掩住殿门才问,回过眸光,他悚然一惊。
瑶华变了脸色,正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他的脑海里蹦出一个词,肆无忌惮!
瑶华缓缓道,“父皇给孕中的母后下毒,令她早逝,使儿臣成为孤女......”
“放肆!瑶华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正德帝厉声喝斥,清隽的脸因震惊而扭曲。
“嘚”一声,一枚黑色药丸滚落到御案上,在他手边滴溜溜转了几转才停住。
正德帝盯着药丸,乍然想起尘封多年的往事,眸光越来越暗,呼吸也开始粗重。
他抬起惊谔的目光,瑶华也冷冷回望他,毫不掩饰眼里的讥讽和怒意。
“瑶华,你是不是疯了?知不知道自己在做甚么?”
他手一拂,药丸跌落御案,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他喘着粗气,和瑶华相像的杏眼里沉沉的阴鸷。
瑶华倾身向前,隔着御案和他对视。
“您瞒过了天下人,甚么伉俪情深、恩宠无双?您做戏做了这么多年,是不是自己都信了?”
“瑶华!”正德帝暴喝,紧接着又叹口气,用无奈的口吻说,“你太恃宠而骄了,回去吧,朕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他朝殿门抬高了声音,“刘恩!”
刘恩急匆匆进殿。
“送长公主回紫薇宫。”
刘恩快步到瑶华身侧,躬下身相请,“殿下,请吧!”
瑶华却不动。
“瑶华?”正德帝不满的叫。
“刘总管,请你先出去,本宫有话和父皇说。”
刘恩左右为难,举着拂尘看看正德帝又看看瑶华,只得弯下腰候着。
正德帝强抑怒气,声音低沉,“瑶华,今日你是铁了心要忤逆父皇么?”
瑶华仍面带微笑,和缓道,“父皇,儿臣自幼丧母,只有父皇照拂儿臣,儿臣怎么会忤逆您?但儿臣话还未说完,您就急着撵儿臣走么?”
正德帝沉默片刻,见瑶华没有告退的意思,生出隐隐的不安,再一次沉声警告,“瑶华你就此住口,就还是朕的好女儿、尊贵的长公主,再纠缠下去就怪不得父皇无情了!”
但出乎他的意料,瑶华不惧反笑。
“父皇,您怕是忘了,我还是梁国的皇后呢。”
正德帝一震,倒疏忽了这节,怪不得她如此张狂。
“难道梁帝会为你做主?他野心那么大岂会儿女情长?”
瑶华没有立即回答,瞟一眼头都快扎到地里的刘恩,又打量高阔华美的大殿。蟠龙金柱直达殿顶,金碧辉煌的御座后一通溜长长的紫檀书架,上覆明黄色纱帘。
此时,金光灿烂的御座上,正德帝正冷眼盯着她。
往日他总是一副父女情深的慈父神态,今日露出真容,和想象中的阴沉模样并无二致。
瑶华莞尔,真心实意的笑,高兴又骄傲。
“梁帝是天阙弟子,与儿臣自幼相识,情深意重,非你和母后可比。”
“哐当”巨响,正德帝将青瓷茶盏狠狠摔出。
他抬起颤微微的手指向瑶华,气得声音变了调,“你……你们果然早就相识!”
瑶华微笑看着他。
他颓然放下手,也自嘲的笑了。
当日不是没有疑心,却被她乖巧懂事的模样骗得不愿深查。后来两国联姻,继续被她瞒过。
是他老而昏庸了,还是她巧言令色太过诡诈?
瑶华望着他懊悔颓唐的模样,暗感痛快,眼角余光扫过刘恩,低喝道,“出去!”
刘恩抬头征询正德帝的旨意,正德帝并不理会,他便快步退出,掩紧殿门。
正德帝从御案后转过来,双手负后问,“瑶华,你到底要做甚么?”
瑶华微侧身体,和他正面相对,他的目光阴沉沉的。
“母后冤死,儿臣又嫁与梁帝,故迟疑不决、日夜忧心。今日便来求父皇旨意,儿臣是该顾念母女之情、夫妻之情,还是顾念父女之情、叶氏皇族之情?”
正德帝心思玲珑,当即知晓她的意思,倒也不惧。
“大齐亡了,你便失去了后盾,于你无半分好处。”
瑶华淡淡笑道,“是呀,所以儿臣才来求父皇旨意。”
正德帝负手走了几步,步伐极慢,他在忖度。
片刻后,他转眸望了过来。
瑶华身姿挺拔,殷红的珊瑚珠串垂在光洁白皙的额头。
他在心底叹道,她和柔嘉似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真是美貌无双。这就是柔嘉和他的女儿,继承了柔嘉的美貌聪慧,也遗传了他的心机城府,如今翅膀硬了,敢来反将他一军。
他凝睇她许久,直到瑶华拖把椅子坐到御案旁,他才收回目光,坐回御案后。
“瑶华,今日你和朕说这些有何目的?”
瑶华右臂搭在扶手上,支着雪腮微笑,又恢复了懂事乖巧的神态。
正德帝的心却高悬,三年了,他方认清她柔顺外表后的深沉心机。
他苦笑着,有女如此,是该悔恨还是庆幸?
却听她轻声答,“儿臣是要协助父皇。”
正德帝哑然失笑,“协助朕?”
“儿臣看满朝文武忠心耿耿,父皇又对儿臣恩宠至极,实在是狠不下心肠,只好对不住梁帝了。儿臣要保住大齐,保住叶氏皇族,可不就是协助您么?”
正德帝扬起眉,露出探究的表情,“噢,你打算如何做?”
瑶华若无其事的把玩臂上的披帛,秋香色的纱罗上金线织就纯洁淡雅的昙花。
昙花?
正德帝目光一沉,继续打量她的衣饰,忽觉气闷头昏。额头很快渗出一层薄汗,忙取下乌纱翼善冠,方轻快少许。
怪不得心头萦绕怪异的感觉,她何止是装扮像柔嘉,这一身凤冠和纱裙都是柔嘉的!她从何处得知柔嘉当年的妆容,又从何处得到她的衣饰?
他恍然大悟,这宫里有人在暗中助她。
仅是宫里么?
今日她肆无忌惮、气定神闲,分明是有强大的后援才敢如此。
到底谁在助她,暗卫?宫人?禁卫军还是赤羽军?
瑶华却不理会他忽明忽暗的眼神,将披帛随意缠绕在手掌上又松开,慵懒随意。
“梁帝已答应儿臣绝不会侵犯大齐,他爱重儿臣,绝不会虚言。儿臣伤了夫妻之情,使梁帝的统一大业折戟,实在是过意不去,可是没法子,谁让儿臣姓叶呢?父皇,您大可放心,只要有儿臣一日,您的大齐就保得住,但儿臣死了就不好说了。”
正德帝紧蹙的眉展开,被她话语里的威胁逗笑了。
“你莫高估在梁帝心里的地位,眼下你年轻貌美,他当然宠爱你,待你年长色衰之后呢?你需知权柄才是这世上男人最爱的东西。”
瑶华悠悠笑道,“儿臣自然是不敢盲目自信的,母后就是前车之鉴哪。”
正德帝被堵得哑口无言,恨恨望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