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满夏
文思带茗若三人绕到后院一处阁楼小院，唤名“满夏”，此处与花园和后院由几处回廊隔开，甚是僻静，甚至听不到些许喧嚣。空答河便从阁楼后流过，坐在屋内后间的镂窗下便能赏景，颇有几分风雅。
虽然看起来人迹罕至，但是院落屋内摆置的物件显然是精心安排过，茶台旁的坐席上还放置着几盏完工的河灯，灯的素罩上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彩画，想来是这位林夫人经常来此并亲手制作的。
文思引几人坐下，亲自为茗若等人煮茶。茗若感受到周围坏境的安静，突然想起什么，略带歉疚的问道，“后院里想来应有不少女眷在，都是司明城内身份尊贵的小姐夫人。林夫人与我在这里耽搁，不怕会失礼于人吗？”
文思煮茶的动作未停，面上带了些许的冷淡，“确实身份尊贵。”文思将水壶在火上轻轻放好，嘴角勉强扯出一丝淡笑，“那些尊贵的人又哪里需要我这样江南商户的女儿来招待她们呢？在她们眼里，林二少的府上从来就没有过女主人。”
女眷间的排挤，茗若心知肚明，一时无语。想起自己现在是思慕的身份，开口问道，“林夫人也来自江南？”
“是啊。我文氏世代在江南经营绸缎生意，我祖父为了脱离商籍，便捐了个官职，负责地方志的撰写。哼，芝麻大的小官，文氏却从此以世家自诩。后来我父亲勉强考取个功名，又使钱弄到了负责征收钱粮赋税的肥差，从此更是难抑野心 ，企图继续往上攀附上都城的权贵。正好，户部尚书的庶子尚未娶妻。正好，我略通些诗词琴技，在江南小有才名。一切都那么正好，水到渠成，我便做了这林家的二少奶奶。”
文思语气淡薄的述说着自己的身世，对家里的做法嗤之以鼻，但提到自己才情之时，却带着隐隐的自傲之意。
一时无语，众人安静的坐着，安静的等待着水的烧开。
水刚好烧好，文思便动作熟练的开始泡茶，每一步动作举止都似练习过千百遍般严丝合缝，姿态万千，一看便是经过名师指点。
文思将泡好的第一杯茶送至茗若面前。又倒了一杯茶，很是恭敬的奉给茗若身旁的温无言。
温无言不想她有此动作，茗若尚在主位，他随侍一旁不敢僭越，正要婉拒，却听文思道，“上次多亏恩人出手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薄茶一杯聊表感激，还望恩人莫要推辞。”
温无言听此，更是不知如何拒接，看了一眼茗若，见她微微点头，便正起身接过茶水，简略的回道，“多谢林夫人。”
“彧王殿下素来以文才贤德立身，没想到身边竟有如此的武林高手辅佐，真是令人惊佩！说起来，妾身还不知恩人名讳？还望恩人告知，以后也好日夜为恩人祈福。”文思向着温无言问道，虽然矜持克制，但话里话间仍是比起对着茗若热切很多。
温无言很是尴尬。
且不说他不是段演的手下，即便是，此时他也是茗若的护卫。
主人尚在座，林夫人却对着他如此态度，不仅失礼，更是让温无言为难。温无言抬眼向茗若看去，见茗若面色如常，凝神瞩目似是根本没有在意他们的对话，刚要回答文思，却听见茗若轻声说，
“他叫温无言，祈福就不必了，林夫人若要谢他，把自己保护好便够了。”茗若一边为温无言解了围，一边眼神看着文思手臂。文思手腕翻转间，隐隐露出手臂上青紫的伤痕，与茗若等那晚在她身上看到一样，似是比起那日又多了几道新伤。
文思听了茗若的话，神色露出几丝阴郁和绝望般的淡然，伸手拉起衣袖露出了一臂的伤痕，手指轻轻的拂过几道尚且殷红的新伤，痛的眉头轻蹙。
“保护好自己？呵，谈何容易。”文思语气低沉的说道，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居然能靠着伤痕数日子。想我自恃文才，一身傲骨，如今想起真是讽刺。。。”
“都是林公子打的？”茗若端详着文思的表情，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是啊，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身上许多地方，都是我的夫君打的。”文思一边指着自己身上各处的伤，一边惨笑着说道。
茗若一时语噎，心中的怒火却是不受控制的燃烧着，深吸口气，感慨道，“林生他。。再怎样，毕竟也是世家大族出身，怎的会行事如此。。。如此狂悖？”
“也不怪夫君，他不过是庶子出身，不受父亲喜爱，又自幼没有母亲照拂，难免性情有些偏执。”文思压着话语里的戏谑，淡淡说道。
“所以他在外面受了气，就回家拿女人出气？”
“也不是。。。夫君从各处青楼收了好几个美艳妾室，甚是宠爱，从来都没有过重话。都怪我自己太过清高，不屑做那些低贱狐媚的笼络手段。。。”说着突然意识到对面茗若的身份也是如此，停下略显惊慌的看向茗若。
雨殇的面色十分不好，温无言也略显尴尬，唯有当事的茗若不以为意。考虑了一下又问道，“你的娘家呢？也不管你吗？”
“哼，娘家？他们还指着我扒紧林家呢，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能占住这林家二少爷正室的位置，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我活着唯一的用处。又怎们会为了我活的是好是坏，而去得罪他们的金贵亲家呢。”文思的话始终透着浓郁的绝望和激愤，似是一腔悲愤无处可诉。
文思抬眼看向面前淡雅恬静，带着一丝超脱烟火气的茗若和陪在她身边一副神情坚定而忠贞的温无言和雨殇，文思觉得自己的心又溢出更加酸痛的情绪，不自觉的慨叹道，
“我没有思慕姑娘有福气，虽然身世飘零，如今却是苦尽甘来，能得到彧王殿下的如此青睐。。真是令人艳羡。”
茗若看着文思悲苦的面容，心中转圜许久，终是试探的低声问道，“若是。。。林夫人有意。。。或者说有决心与现在的境况割断，或许。。。。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