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封天宇

林欣儿的父亲为林欣儿请了一个家庭老师（私塾先生），从四五岁开始教，教到林欣儿十四五岁。拿现在的话说，应该是中学毕业。

而且，林欣儿一开始学的就是专科（文史类）；那个老师是清末秀才，拿现在的文凭来对应，大抵也就是大学专科。如此说来，这个老师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那个老师是他父亲的一个朋友。他父亲在做土匪时，真正的朋友几乎没有。金盆洗手后，才多了几个朋友，而这个老师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老师为什么会成为父亲的朋友？怎样成为父亲的朋友？他们之间一直守口如瓶，外人一直只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老师教的这个学生，在绿林中崭露头角，在五大土匪中名列榜首，不能不说与这个老师很有关系。

现在，让我们把镜头直接对准我们的主角林欣儿，看看她有些什么举动。

林欣儿到玉华山下的胡家园接来了封天宇、秦大纲和胡杏儿，先是让他们叫自已姐姐，然后让手下带他们下去洗澡，换衣服。

封天宇、秦大纲和胡杏儿已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洗澡了。他们自己都能闻到身上的异味。

而且，他们觉得头发里有许多的小虫子在咬。于是他们就使劲地搔。他们的头髮就被搔成了野鸡窝。

还是在胡家园，当林欣儿第一眼看到封天宇时，封天宇就看见林欣儿皱起了眉头。并且，他清楚地看到林欣儿将鼻翼抽了抽。

现在林欣儿要他们洗澡，那个皱起的眉头，那个抽动的鼻翼，正是印证了林欣儿确实也闻到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异味！

于是封天宇就觉得自已的自尊遭到了严重的挑战。他把头一甩，清楚地说出两个字：“不洗！”

林欣儿似乎没听清楚，她现出惊异的神色，口里说“什么？”

封天宇说出两个字之后，更有惊人的举动，他趁人们不注意时，“哧溜！”跑了。

把个林欣儿惊得像是皮影里的木偶，一动也不动。手下人没有听到林欣儿的吩咐，一样站着像木偶。

“不洗拉倒！邋遢鬼！”林欣儿脸色一红，狠狠地说，“把他俩带下去，好好洗洗，洗好后换新衣。换下的衣服扔火里烧了。”

“是！大当家！”手下规矩回答。

他们把秦大纲和胡杏儿带走了。

林欣儿独自追了出去。她不怕封天宇会玩失踪。整个罗山的大道小路都是她的人把守着。她追出去，是想看看这个封天宇会干些什么。

有人指点：“大当家，那个细伢崽往河边跑去了。”

林欣儿就往河边走。

她在一个高冈上坐了下来。

老远地，她望见了赤条条在河里嬉水的封天宇。

原来封天宇不是不想洗澡，而是不想让人闻着身上的异味儿，不想让人看见他的头发里，衣服里的臭虱子。

“这个憨头！”林欣儿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句。

封天宇在水里游了几个来回，突然就回到岸边，将脱下的衣服摁进河水里，用一块石头压上。

然后，他爬上岸，找了几个来回，竟然找到一截小胳膊粗的木棍。林欣儿不晓得他寻木棍究竟是为何事？于是一直盯着。

但见封天宇跳进水中，将浸泡的衣服捞了起来，找了一块硕大无朋的溜光水滑的石头，将衣服放了上去。

然后他左手抓住衣服，右手举起木棍，狠命地捶打起来。

捶打了很多下，停住，将衣服翻身，又开始捶打起来。

捶打了一会儿，停住，把衣服放进河水里，用双手使劲地拖、摆。

可能那衣服已很破旧了，根本经不起他的捶打，他拖着拖着，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林欣儿一惊，以为封天宇被伤着了，“霍”地立起身。却看到，原来封天宇手里攥着的，只是衣服的衣领子，衣服的下摆已经被急水冲走了。

林欣儿“卟”地一声笑出声来，差点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封天宇闻声一看，见林欣儿站在高冈上乐。他立即蹲入水中，口里大喊：“表姐，不准看！不准看，扭过头去，扭过头去！”

林欣儿一听，竟真的扭过头去了。

封天宇在水里迅速穿好裤子，也不在乎难受不难受，水淋淋地就从小河里冲上岸，光着上身往村子里跑去。

林欣儿摇了摇头，口里说：“这个犟小子！”

其实，真正与林欣儿有亲缘关系的，就是这个封天宇。

封天宇的父亲与林欣儿的母亲是亲姐弟。但是由于封天宇的父亲不满姐姐嫁给土匪头子，一直不认她这个姐姐。两家几乎断了往来。

倒是林欣儿的母亲想着娘和弟弟，不时地送些东西过来，而这送东西的任务就落在了林欣儿的身上。

封天宇的父亲本来不想接受姐姐的恩惠，他认为这些东西不干净。于是他就对外甥女说：“秀儿，你把东西拿回去，我看到这些东西就恶心！”

他把欣儿喊成秀儿。

“怎么？舅舅，您怎说我们的东西看了就恶心呢？告诉您，我们一不偷二不抢。我们是凭劳动吃饭！”林欣儿听出舅父话里的意思，所以就正色地说。

“不偷不抢？说得好听，土匪不偷不抢？喝西北风？天上掉馅饼？”舅舅讥讽地说。

这正是林欣儿的父亲决定金盆洗手的时候。从那一年开始，他们真的不去抢劫了。他们要靠自已的双手，自力更生，自已养活自己了。

但是罗山跟玉华山相隔甚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还有背山，鸡笼山，升华山。所以林欣儿父亲的事，玉华山这边的人还没有几个知道。

这时，林欣儿的舅妈发话了：“当家的，人家秀儿来一趟不容易。你就不会好生说话？再说，不管这东西是啥来历，也不关人家秀儿的事！”

这一次，东西是勉强收下了，但是临走时舅舅跟林欣儿说：“秀儿，你今后再也不要送东西来了。若再送来，莫怪我往外面扔。”

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舅舅舅妈都喊她秀儿呢？是听错了，还是非得与姐姐姐夫摽着干？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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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摽着干：林欣儿对于舅舅舅妈喊她秀儿的事，曾经问过母亲，母亲不解释，只是无奈地叹着气。

一直到林欣儿参加了红军，后来成了将军，她都没有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