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论兵昼锦堂
相州城,康乐园,昼锦堂。
这座北宋两朝名相韩琦的园圃,现在成了赵构的临时行在。将王爷的行在安置此处,可见,汪伯彦是动了心思的。
昼锦堂大殿早已归置一新,作为赵构的会客厅,四下用厚幔遮蔽保暖,地龙已经烧起,又加了火盆,整个大殿暖烘烘的。
昼锦堂后的忘机楼,是赵构的寝室兼私密会客室,也是屏风隔扇相隔,分为前后两部分。高进已是率领近卫,开始四下警戒布防,将整个昼锦堂四周防卫得针插不进,水泄不通。
昼锦堂大殿,汪伯彦率州府一众官员等着赵构的正式接见。大殿里,热烘烘的,丝毫感觉不到北方冬季里的寒冷。汪伯彦和相州通判赵不试站在前边,汪伯彦不停地踱来踱去,而赵不试却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汪伯彦虽是正职,但丝毫不敢怠慢这位通判。赵不试乃太宗六世孙,论起辈分,还是赵构的皇叔辈儿。虽然年轻,但官声却久,敢于弹劾童贯赈灾虚报;在安徽泾县任上,修水利,开良田,为官做事公正廉洁,对大宋忠心耿耿。在相州官声很旺,汪伯彦虽为知州,也是礼敬有加,所以,这对搭档在如此动荡的特殊时期,能把相州军政打理的井井有条,实属不易。
赵不试看着汪伯彦走来走去,笑道:“大人,如此不定,可是有心事?”
汪伯彦停下脚步,脸色瞬间平静下来,道:“康王殿下驻跸本州,我等有了主事之人,以前东京消息不畅,我等做事,难免瞻前顾后。现在王爷在此,我等心安啊。”
正说话间,但见一人从堂后绕出,低声道:“王爷来了。”正是近卫统领高进。
堂内众人忙起身站立,赵构已是闪身进来,一众人等忙揖礼参见。赵构笑道:“诸位请起,毋须多礼才是。”话虽如此说,众人还是参拜完毕才起身,毕竟是王爷,众人都是久经官场,礼不可废,就是指此时。要是因为这种小节让御史台那帮官老爷知道,平时倒还好说,关键时刻,不定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赵构虎臂虚抬,笑道:“诸位大人请坐,吴喜,给诸位大人看茶。诸位,这是小王自己所创冲茶之法,看看能否入得诸位尊口?”
赵构实在是受够了此时大宋人的茶道,好好的茶叶,非得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美其名曰“斗茶”。茶的清香意蕴,都被添加的东西遮盖冲淡了。赵构干脆就是用后世的冲茶之法,来款待来宾,省时省力,效果不见得差。
吴喜现在完全没有刚来时的羞涩,小小年纪,却是应对得体,做事周密。片刻功夫,一杯杯香茗就端放在众人面前,氤氲之气,袅袅而上,整个昼锦堂散发着茶的清香。众人忍不住端起茶杯,细细品尝,刚刚入口,也觉平淡无奇,待到一杯下肚,慢慢的,茶的醇香浸润满口,比起自己平时喝的茶来,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茶是好茶,杯是精品,水是上水,一盏茶,已经把众人的好奇心调得高高的,众人看赵构的眼神,又有了不同的变化。
赵构端起茶杯,道:“诸位臣工,小王此番出京,肩负使命,未敢懈怠。相州军民坚守我大宋国土,未曾有失,小王以茶代酒,敬诸位国之干城。”
众人忙举杯道:“王爷过誉,此皆是我等之责。”
赵构举杯对汪伯彦道:“汪大人守牧有方,小王敬大人。”
汪伯彦急忙躬身施礼,道:“在下岂敢担王爷赞誉,都是下官应尽职分,皆是众人齐心之功,在下虽忝为一州之主,却是不敢一人贪功。”
“说得好,有我等军民齐心协力,定会驱逐鞑虏,还我河山。”赵构扶起汪伯彦说道,一席话顿时激得众人心潮澎湃。
赵构随即来到赵不试跟前,轻施一礼,道:“皇叔安康。”对于这位辈分上的皇叔,赵构是从心里敬佩。
赵不试忙回礼,急道:“不敢不敢,不试虽为皇室子孙,亦是大宋臣民,不敢当此大礼。”
赵构动情的拉住赵不试的手,说道:“皇叔大名,小王在京已有耳闻,太学三义,(赵不试、李若水、邓肃合称太学三义)早已名声在外,官家有赐殊荣。在地方,于兵事、民政、诉狱、水利等,皆有良政,宗室弟子,多以标榜,有您在,小王心安啊。”
一席话,动情晓理,说得赵不试双目微红,不由得攥紧了赵构的双手,用力摇了摇,没有说话。
汪伯彦在旁,不由得心里暗赞道:“君子晓之以义,小人晓之以利。康王驭人之手段,果然老辣。这怎么会是传言中的花花太岁呢?传闻不可信,眼前的康王,绝不是坊间所传的康王,先前的打算,看来是需要重新拟定。”
汪伯彦心中的小心思,赵构心知肚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朝功名在,便把名利求,这,都是人之常情。赵构并不反对,但不能无节操、无节制、无底线。但现在的赵构,其实为后世之人,对大宋的弱干强枝也深有觉醒,无论如何,在自己手里不能出现令行不畅的局面,否则,怎么对得起自己辛辛苦苦穿越而来?
赵构站在大厅之中,对汪伯彦及众人讲道:“小王虽身负皇上重托,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自金兵二次南下以来,两路金兵势如破竹,已然渡河南进,直逼我东京城下。我大宋都城危如累卵,四道总管之兵只有南道总管张叔夜相公应邀勤王,金兵重重拦阻,一路杀往东京勤王。我等身为大宋臣民,正应效仿嵇仲公(张叔夜,字嵇仲),为国分忧,为君效命,这是臣子本分和职责。金兵不可怕,困难能克服,怕什么?怕的是上下有畏惧之心,怕的是臣子有投降之意。”
众人静立不语,鸦雀无声,都知道这是康王殿下要为以后的事情定调子,大家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因为朝堂上下,主和之声不在少数,就是相州城里,包括汪伯彦本人,也是战和两端摇摆。说起来,也不能怪下面,当今皇帝也是战和不定,一会战,一会和,你能指望下面的臣工都有红心一颗?思想工作不到位,都是海市蜃楼,稍微有些风雨,片刻就会荡然无存。想起近日大家在一起的议论,都觉得康王殿下最近所作所为,无论如何也和“告和使”的身份不沾边,但自古“帝王心,海底针”,谁能保证这不是一种试探呢?
见大家沉思不语,赵构继续说道:“东路完颜宗望所部,约五万人,自大名而下,据悉前军已至东京外围刘家寺附近;西路大军完颜宗翰所部,约七万人,已进至东南青城附近,这还是两日前得到的消息,恐怕金兵两路合围,就在这几日。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开封城内诸军加起来也不过七万,禁军不足半数,其余皆是辅兵,战斗力有限。加上天寒地冻,开封外城、内城和皇城,二十八座城门,六座水门,方圆近五十里,需要多少人马守城?整个东京城,西北高,东南低,状似卧牛之势,善利门、通津门、陈州门地处东南,地势低平,利于攻城,金兵首选攻城之地,一定在这几处。”
赵构挥手让吴喜展开一幅地图,这是这两天赵构在磁州重点完成的,结合耶律修交代的金兵情况和宗泽的斥候上报的军情,以及自己手中的近卫亲军侦缉到的情况汇总而成,由赵构亲自传授吴喜绘制。地图所标,虽然不是十分完备,但敌我进攻路线、态势、各个代表不同兵种的小旗,却是一目了然。赵构知道,这已经是当下最好的一份敌我态势图。
赵构手指地图,说道:“诸位请看,金兵两路围城,已是必然。其夺城之势,已是箭在弦上。敌我兵力部属大致如此,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如何守?汪大人,如果你是东京防御使,这仗,怎么打?可有高见?”
汪伯彦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儿,擦拭了额上的一把汗珠,颤声说道:“微臣对武备之事,不是很精通。但依本州守城经验来看,要判断金兵攻城重点才行,否则,以开封现有之兵,怕是不能面面俱到,守城之兵实在是太少了。”
赵构点点头,赞道:“汪大人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守之敌必攻,攻之敌必救,汪大人还说自己不精通武事,这完全是个行家吗。”
汪伯彦急忙摆摆手,道:“王爷过誉了,廷俊可实不敢当。”
赵构又道:“诸位,还有什么高见,大可畅所欲言,我们权当是兵棋推演。”
“兵棋推演?”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半会可弄不明白这个后世的名词。
赵构忽然对刘浩说道:“刘将军,你招手下岳飞前来,我想听听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