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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一环套一环

梁景瞄上的,是城外韶合大军的粮道。

刘汝能这几天可没有闲着,带着斥候不停地转悠,小李猛现在也是在籍军户,还是待遇最高的斥候。这小子天生就是当兵的料,加上刘汝能的精心调教,小李猛如鱼得水。身子还显得单薄一点,身体壮了许多,手弩玩得很溜了,自保是没问题。斥候最看重的,是反应,其次才是身手。小李猛早就和父亲开始赶脚跑长途,见多识广,脑子灵活的很,必要时候,这小子出面,比大人好使。

他们这两天重点在城北延伸五六十里侦查,梁景就一条,探明金兵的粮道和规模、防卫情况。金兵城下摆着一万多人,人吃马嚼,可不是个少数,按一般规制,每半个月,就要运输一次,保证大军有一月足够的存粮,现在处于相持阶段,比拼的,就是谁的后劲儿足。

昨天侦查时稍微出现了一点意外,返回的时候遇见了金兵的斥候巡骑,刘汝能本不想多事,率领人想避开,谁知道金兵带队的十夫长是个二杆子,居然带人追了下来。刘汝能大怒,老子不想多事,不是怕你狗日的,才十几个人就敢兜屁股追,真是不知道死是怎么写的。

骂归骂,真正干起仗来,刘汝能却一点也不敢大意。能做斥候的,都是人精,要干,只能全歼。

小李猛非要留下,刘汝能毫不留情骂了回去“不从军令,杀!”李猛才想起自己已是军籍在身,不敢多说二话,乖乖的和另一名斥候牵着众人的马匹快速离去,刘汝能他们要设伏击圈了。

利用路边的小山坡,刘汝能等九人迅速把连同帽子一体的白色披风盖在身上,各自找地势低洼处隐蔽起来,不走到近处,几乎无法发现。梁景本就是猎户出身,加上赵构传授的伪装技术,两者结合,虽然时间短,还不能和大自然浑然天成,但应对当下的金兵,足够了。

战斗在不经意间瞬间爆发,只是第一轮的弩射,就放翻了七八个,这帮老油子,弩箭都是朝咽喉致命地方招呼,连一声喊叫也不及发出,后面的金兵倒了一地,剩下的三名金兵,吓得发一声喊,有两人下意识要掉头回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就在马转身的瞬间,雪地里扑出两道白影,刀光闪过,两名金兵被劈落马下,当前的一名金兵,倒是机灵,不退反进,猛抽一鞭子,坐骑一个发力蹿了出去,封口的近卫一弩射出,金兵居然一个镫里藏身躲了过去,眼看要冲出去,一支弩箭飞来,狠狠扎在马腿上,马失前蹄翻倒在地,金兵身手确实灵活,一个翻滚站起身来要跑,却被一把刀逼住,不敢乱动一下。

刘汝能等赶上来,按住金兵,冲持刀之人喊道:“你个小兔崽子,咋不听指挥,回去和你算账。告诉你不留活口的。”说罢举刀要剁,没想到金兵开口叫道:“太尉饶命,我是汉人!”

刘汝能生生把举着的刀停了下来,一口气没上来,憋得脸通红,一把推开金兵,喘着气道:“绑了!”

其余近卫忙着收拢马匹,打扫战场,赵构要求“缴获一切,一切缴获”,有用的都得带回来,最看重的就是马匹。金兵马匹四下里乱跑,要拢在一起,还是得费点劲儿。

绑着的金兵,不,是二狗子,说话了:“太尉,放开我,我会圈马!”

刘汝能盯着他,恶狠狠地说道:“别玩儿花样!”手起刀落,绳子被劈开,而手臂毫发无损,就连外边的皮袍也没有一丝划痕,这一手露出,那俘虏眼色立马变了。

他活动活动胳膊,手指放在嘴里打了一个又长又亮的呼哨,停了小会儿,又打了两声短促的口哨,不一会儿,四下里跑乱的马儿慢慢聚拢过来,就连他受伤的那匹马,也一瘸一拐的跟了过来,凑到他跟前,用马头蹭着他的身子,马腿疼得几乎站不住,求救似的望着主人。

只见那汉子从里面衣襟撕下两指宽的一道布条,紧紧缠在马腿的伤口上方,看看盯在马腿上的弩箭,赞了一句“好东西!”手里却不慢,按住伤口,“噌”的一下子,把弩箭拔了出来,一捧雪按在伤口上止住血,随即松开绑带,复缠在伤口上,动作干净利索,一看,是个老手。

“这马不错,跟了我三年了,伤了可惜了,不知道能不能好?”倒是有点心疼的样子。

刘汝能四下里望了望,静悄悄的。那二狗子说了句:“没有人了,我们是最后一拨。”

刘汝能心里一动,不说话,摆摆手,其余近卫上了马,冲他说道:“骑上马,跟着我走!”

说完话,带头回转,那二狗子这才看清,用刀逼住自己的,居然是一个孩子,一时气滞胸口,说不上来的难受。

梁景很快弄清了情况,这个被俘之人,名叫雷远,涿州人士,细推起来,还是大唐名将雷震雷万春的后裔。原辽国涿州守将郭药师手下,跟随郭药师先是叛辽降宋,又叛宋降金,随完颜宗望大军南下,隶属韶合手下。

祖上既然不差,雷远也是胸有大志之人,无奈燕云十六州被儿皇帝后晋石敬塘割给了大辽,大宋虽自太祖、太宗两朝,都坚定收复燕云十六州,但自宋辽自高粱河之战和“雍熙北伐”后,元气大伤,不敢再向北用兵,“澶渊之盟”,让无数北人自此无望。

雷远其实骨子里,还是留着汉人的血脉,作为雷家后人,自是知道祖上的荣耀。随郭药师降宋后,心里是憋着一股气想立功,期待封妻荫子,没想到不等上位,即又降金。本想一跑了事,没想到只因为自己想出人头地,着实显示了一下功夫和能力,倒是颇受郭药师的青睐,提拔当了百夫长,随宗望南下,因为是涿州人士,被郭药师举荐给韶合,留在中山府。韶合一向看不起辽宋降兵,被降一级使用,封了雷远一个五十夫长的队官,还继续干他的斥候,负责向北粮道的巡查。

再过两天,金兵的运粮队就到了,他们一直负责道路的安全巡查,从来没有出过事,韶合就大意了。也不能怪韶合,陈遘守城,坚守不出,韶合一直以为还是陈遘在中山,近两个月,一直这样僵持,谁知道中山府换了一个“梁一刀”。

这就是消息不对称的好处,梁景很有天赋,对消息的研判、解读、利用的能力,出类拔萃。要不是中山府的重要性,赵构倒是有想法把暗界交给梁景打理,梁景天生就是搞情报的料,“心细如发,心狠手辣,心如海底”,这是特训时,情报教官推崇的选人标准,这三点,梁景满分。

最后一个问题,梁景问雷远:“一个斥候小队回不去,韶合的对策是什么?”

雷远回答:“韶合为人谨慎有余,魄力不足。他会再派人马查探,尸体迟早会被发现,但你们的人处理得很好,金兵不会发现什么异常,路远的时候,斥候小队也常常过两日回报。有时候遇上暴风雪回不来也是有的,遇上被小股义兵偷袭,也有。不管哪种情况,韶合不会深究,他的任务,就是困死中山府,只要中山府不动,韶合不会多事。”

“你怎么打算?”梁景突然发问。

“不知太尉是何人?”雷远反问。

“我等皆是陈大人手下部将。”梁景回答。

雷远笑了,指着屋子里的几个人,说道:“你们不是陈大人手下,陈大人手下,也没有你们这一号人马,光棍眼里不揉沙子,雷远军中打拼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哦,何以见得?”梁景倒是起了好奇心。

“一,中山府斥候从不和金兵交手,见了就跑。最近更是一个多月没有遇到过,你们一上来就下死手,不留活口,这不是中山府的做派;二来,你们的装备比中山府的禁军好,身上杀气重;第三,军中多年,大辽的兵当过,大宋的兵当过,大金的兵也当过,雷远也算见多识广,但太尉中军大营的一应规矩,雷某倒是第一次见识,所以断定,你们是新来的!”

梁景一愣,没想到雷远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得紧紧盯着他看了几眼,心底杀气稍纵即逝,雷远马上就感觉到身上的汗毛直立,虽然心里有点慌乱,但嘴上还是不慌不忙道:“太尉不要紧张,杀我就是一刀,留下我,或许有用,我心里一直认为我是宋人。”

“你能感觉到我的杀气?”梁景盯着他低声道。

“我就是方才突然觉得不自在,像被狼盯上一样。”雷远放下心来。

“我不是狼,狼见了我都得绕着走。说,什么打算?”梁景身子倚靠在椅子上,问道。

“太尉如果不嫌弃,我雷远想跟着一起干!”雷远道。

“金兵里,有你这样想法的人多吗?”梁景突然问道。

“别的不好说,跟着我的弟兄,受这腌臜气是受够了,金兵根本拿汉人不当人看,只是没有机缘而已。金兵的连坐,也让不少弟兄不敢妄动。”雷远叹着气说道。

梁景摆摆手,其他人出了屋子,梁景凑到雷远跟前低声问道:“我能信任你吗?”……

没有人知道雷远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刘汝能趁着黑夜,连夜把雷远送出了中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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