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单薄的雍容
泰林和安然赶到刑侦大队的时候,正遇见一位身着皮草风姿绰约的美丽女子,在助理的护送下匆匆走出大楼。黑色天鹅绒般的夜色里,弥漫着阵阵清冷的香气。
安然看得很激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车子离开。泰林却兴趣索然。
那女子固然美丽,可眉目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却让人望而生畏。
“才十月份就穿上皮草了?”泰林皱眉,既讶异又觉得可笑。
正当这时,一辆黑色的豪华商务车停在刑侦大楼门前。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走下位一脸严肃的黑衣男人。只见他快速拉开边门,随后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一位护士打扮的女子闪出,搀扶一位身材消瘦,面容却美丽平静的中年妇人缓缓地走下车来。
此时,司机将从后车厢拿下的折叠轮椅打开,黑衣男人半扶半抱着将中年妇人轻轻放在轮椅上,这才稳稳推进刑侦大楼。
这阵势让安然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抓紧泰林的背包带。泰林却回忆着刚刚妇人的一举一动,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曾经见过她的这张面庞。
正这时,安然用力拉了拉他的背包带,又在面前用手比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长方形。
“照片!对啊!”泰林低呼,于是加快脚步紧跟上前面那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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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室内,李方文和林一平观察着眼前的这位中年妇人。
她神态平和雍容,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瘦弱的双手从身上那件素灰色的宽版连衣裙的长袖中伸出来,娴静地交叠放在膝上。虽显得更加消瘦失形,却自有一番温文尔雅的高贵气质。
“警官,你好,我叫林凌,李梧瑜的太太。谢谢你们今天在我女儿认尸的过程中对她的照顾。但是我想,作为未成年人,她还没有资格在认定书上签名,我今晚就是来补签名的。”中年妇人轻轻开口道。
“不过,再去认尸就不必了。我女儿代表我。如果她今天跟你们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我作为母亲也会替她说过的话负责。”林凌微微地笑着,声音很轻很虚弱,“请不要介意我说话太小声啊。”
“哦,辛苦了,还要麻烦您多跑一趟。如果还有时间,我可以再问你几个问题吗?”李方文微笑道。
隔壁的监察室内,王良和泰林不发一语,心中疑窦丛生:林凌这突如其来的拜访究竟有何目的还未可知。
“警官,请问。”
“您最后一次见到您先生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三个月前。那时候他正在筹备从艺20周年纪念画展。他亲自拿意向书来找我签名,希望能从基金会拨款。我也顺从他的意思,马上把那笔钱汇入他的户头。”
“之后呢,之后你们再也没见过吗?”
“没有了。他本来说。办完画展就来医院看我。谁知道现在画展也办不成了。”林凌淡然地垂下头。
“你们的相处方式很特别。”
“特别吗?婚姻就是夫妻双方的经济和命运的共同体。家庭也并不只有一种模式的。因为一些原因,这几年我们其实很少见面,大多时候只用电话联络。基本上都是谈公事,所以不见面也没关系。”好一个安之若素,人淡如菊。
“那上次见面呢,除了公事还谈了什么?”
“也没什么,主要是聊孩子。小枫现在大了,有很多自己的主见,我建议他应该利用暑假增加和孩子的互动。可是他没有听进去,也并没有和孩子经常见面。没过几天我就住院了,万万没想到这次的病这么严重,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回家。”
“那李杉枫呢,他现在跟谁住?”
“我家有专职的管家和保姆,小枫的生活方面都不成问题。唯一让我担心的是,最近小枫似乎有很多心事,终日闷闷不乐。而我因为生病并没有及时给她足够的关心。”林凌说着,眼圈红了起来。这是她进入询问室第一次的真情流露。
“那死者平时的社会交往,你了解吗?比如说,他会与人结仇吗?”
“我先生就是一个非常单纯的艺术家。平时深居简出,非常低调,甚至连一些艺术品评论家跟他也不熟。其他的我确实不大清楚。不过结仇应该不会。”
“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他平时不大交际应酬,但是为人非常慷慨,还会资助一些家境一般的艺术生。所以他在业界的口碑非常好。这个你问小马,他应该知道的比我更清楚。”
“那您呢?据我们所知您是吟峰集团创办人的女儿,虽没有经手集团内部业务,但是在很多慈善团体担任要职。您的吟风基金会也是李梧瑜等知名画家的重要资助者。”
“资助者谈不上,他们都是有才华的艺术家,如果不依靠我们,他们也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我们也只是艺术品投资商而已。不过我先生比较特别。我在高中时期就已经投资他的艺术品了。你们有位同事今天下午已经去华侨中学了解情况。不是吗?”
“的确。那位同事也是华侨中学的校友。”
监察室中,泰林的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
“原来如此。我跟我先生算是青梅竹马吧。真是没料到,我们的婚姻如今竟是一地鸡毛。”
“我这里有一张照片是今天从华侨中学的档案里拿到的。您能帮我确认一下吗?”李方文说着拿出了今天下午泰林发现的照片,上面,三个年轻人灿烂地笑着。
递过照片的当下,林一平感觉林凌的手指一滞,脸上却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
“你看,中间的这个女孩是我。”林凌指着照片中央温柔腼腆的女生笑道,又接着说道:“左边的高高的就是我先生。他当时已经通过美术学院的初试和复试了,为了庆祝,才有了这张照片。”
“右边这个,嗯,瘦瘦黑黑的男生是我先生的同学。”她迟疑了一下,“嗯,叫小顾,但是具体什么名字我不记得了。我先生和他都是通过寒门计划招收上来的学生。我并不是很熟。”
“顾波平。”李方文紧盯着林凌的双眼,“他现在是你女儿的老师,你不认得他吗?”、
林凌抬起头,脸上温雅的笑容荡然无存,面白如纸,甚至比在李梧瑜的死亡认定书上签字时更加苍白。
只听她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勉力维持道:“哦?是吗?真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