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心结
宁红叶再见到宁侍郎，是在今年的除夕宫宴上。
又是一年除夕宫宴，皇后忙相看各家小姐，绞尽脑汁要为太子选出一个身份地位品性都合适的太子妃来；熹贵妃一身蓝色镶金黄的宫装坐在皇后下首，纵是装扮得如往年一般精致华丽，可那眼角多出来的一丝皱纹和眼眸中不经意透露出来的疲惫却不是脂粉能掩盖住的。
倒是刘，淑妃挺着个肚子坐在皇帝身边，竟是同皇后平起平坐，如此格外的恩宠，便是当年宠冠六宫的熹贵妃也不曾有过。
刘，淑妃本就生得瘦小些，穿了宽大的宫装，便是怀孕数月的肚子也不如何能看得出来，可她偏是傲气的仰着头挺着腰，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怀了皇嗣，落在众朝臣和官眷眼中，有羡艳追捧之人，自然也有那鄙夷不屑之人，只觉她如此做派，日后便是生出个皇子来，也教不出什么好的品性。
落在熹贵妃眼里，更是厌恶至极。偏皇帝就喜欢刘，淑妃如此仗着恩宠便不将众人放在眼中的性子，又是亲自布菜、又是嘘寒问暖，气得熹贵妃没坐多久便称身子抱恙离开，求个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上面那些宫妃表情之精彩，也是这除夕宴的一大看点，不过今年宁红叶却无心看这些，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属于宁家的席位上，看着宁侍郎偶尔同人喝酒、规规矩矩给帝后送上新春贺礼，却不见父亲往她这边多看一眼。
半年不见，原以为父亲该是惦念她的，如今一看，倒是明白是自己想多了。在父亲眼中她是对宁青澄见死不救、甚至要将宁青澄赶出宁府之人，父亲最厌恶的便是让家宅不宁之人，如今她成了这样的人，父亲心中怪她，自然不存在惦念。
可就算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如此做，宁青澄像是定时炸弹一般，说不定什么时候便闹出祸害了阖府的大事儿来，她不得不防。
可如今，似乎连关心宁府的立场都没了。
酒过三巡，帝后离去，连着刘，淑妃都先回了内宫，宴席上忙着回府陪家眷的也走了大半，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忍了一晚上没往对面侯府的席位看一眼，到了这会儿要离开的时候，宁明远到底是忍不住了，看向侯府的席位，想看看半年没见的女儿，却见那处空无一人，不知什么时候，侯府的小侯爷和少夫人早已离开了。
宁红叶陪着顾沧澜去拜见太后，离开的时候是芳若姑姑亲自相送。
“犹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少夫人还是在宫里过的除夕，转眼一年就过去了，这时间过得可真是快。”
芳若笑着同宁红叶闲聊，将人送到宫门这才折返。
待上了马车，宁红叶面上的笑意到底是坚持不住的落下去，眸底略带了些失落。
顾沧澜知道她心中所想，方才宁红叶看宁家席位的时候，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拉了她的手在怀里捂着。
“正巧今日是除夕，也该回府去看看岳丈大人。”
这心结若是不解开，她怕会一直闷闷不乐，他舍不得看她如此伤心。
宁红叶闻言却是摇头。
“不必了，侯爷已经差人送过新春贺礼回去，不必跑这一趟。”
听闻宁青澄被宁侍郎从南苑接了出来，如今住回她从前住的院子里，俨然过回从前宁家二小姐的悠闲生活，除了出府的时候需要带上面纱之外，别的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父亲，早已将宁青澄从前做过的那些事忘了一干二净，他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除夕，想来也不希望看到她这个外人回去“闹得家宅不宁”。
顾沧澜转眸一想：“既然不想回侍郎府，不如陪为夫去个地方。”
宁红叶看着他：“何处？可要差人回府同侯爷说一声？”
侯爷还等着他们二人回去守岁。
顾沧澜摇头：“不必，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说罢让秋茂转头，竟是向着城门处去。
夜风习习，透着一股子凉意，今夜无雪，可这温度却半点不见回暖，且还是站在城墙这样招风的位置，宁红叶冷得想要颤抖，下一秒却见顾沧澜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她肩上，寒气顿时被驱散，周身只余温暖。
她皱了皱眉：“你的身子不能受寒。”
大晚上跑到这城楼上来吹冷风也就算了，就穿了这么一件大氅还给了她，他是半点不将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顾沧澜却笑着将她揽进怀里：“抱着娘子，心都是暖的，怎会受寒。”
宁红叶自觉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自然不会信他这等胡话，打算将大氅脱下来给他，却被他的手臂压住，还不及开口说话，便见顾沧澜指尖压到她红唇上。
“如斯美景，娘子便容为夫任性这一次，可好？”
说罢将她的脑袋转向城池的方向。
夜晚的城楼只有三两盏昏黄的灯笼照明，便是城楼上站着的二人想要看清彼此，大多都是借着月光。在这一片昏暗中，宁红叶顺着顾沧澜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的是万家灯火连绵不绝，看到的是远山雾霭之下，高楼通明、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京盛景。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
“看，那是侯府，想来父亲该是回府了，差人点了门前大红灯笼，就等咱们回府呢。”
顾沧澜语气中带着笑意在她耳边低喃。
自入侯府，宁红叶每年除夕宴也是要跟着帝后等上宫楼受百姓参拜的，宫楼极高，比城楼还要高些，可站在灯火通明的地方往下看，只能看见卑微的百姓和近处那些无人昏暗的楼阁，转头是寂静清冷的深宫庭院，同热闹扯不上半分关系。
可今日在此处，她却看到了除夕该有热闹，和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馨。
这万家灯火有一盏是为她而亮，便是离开了侯府，她也并非无家可归，顾沧澜带她来此、想要告诉她的，该是这个吧。
“顾沧澜，我同你说过的，待你回京，我便告诉你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