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点睛一笔
都说细节处见真章,这话用在鉴别古玩字画上,真的是在合适不过了。
就拿眼前这一副画来说,第一眼粗略看上去只会觉得这画画的不错,可但要说相似或者说写实度的话,那和现在西方的油画素描这些没得比,可你仔细去看,你会发现,这不单单只是一幅画,它更像是一个故事。
画中的妇人,粗布青衣,木簪挽着发髻,手臂白嫩似雪,手掌却是一反常态的粗糙,明明是青年模样,眼角却依然生出了褶皱。
这不就是再说,画中妇人本是出身富贵之人,只是骤然就家道中落,亦或是遭了什么变故,只能换下往日的绸缎华服,摘掉了往日的金簪银钗,换上了粗布青衣,以木簪挽法,甚至于还要亲自去河边洗涤衣服,等你看明白这些画中细节处表达出来的意思后,再一看那画中妇人仅仅露出的小半个眼眸,你就会赫然发现,那妇人眼波流转之间,带着一丝遮掩不住的惆怅和失落。
“绝了,这画真的神了!”
看到这儿,我都忍不住下意识发出了惊叹。
在伸手一摸一闻,我可以确定这副妇人溪边洗衣的人物画,绝对是出自唐寅的手笔。
确定这一副是真迹后,我小心翼翼将其重新挂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上。
随后我又将目光投向了余下两幅山水风景画上。
唐寅的山水风景画,布局严谨、笔法劲健,特别是对山势、石形的勾勒,更显笔法之劲健,山与水、水与山、山与木、木与水、水于岸、岸于山之间的布局,尽显布局之严谨。
第一眼粗略扫过去,十分的开门,整副山水风景画的布局十分的严谨工整,并没有任何的问题,在说那山势、树木迂回曲折处,笔法之劲健,也是拿捏的十分到位,我自负自己个在师父的栽培下,如今要说临摹做赝,不算顶尖,可也算小有火候,可这副山水风景画的笔法、笔力,绝对不是现在的我能够拿捏临摹出来的。
布局笔法都没问题,接下来要看的就是留白,这也是鉴别字画十分重要的一点。
国画不同于西洋画的地方很多,比如西洋画最注重对光线明暗对阴影的运用,也正是因为主动光线明暗和阴影的变化,才让西洋画比起国画,更显写实。
而国画则是注重对留白的运用,何为留白,简单来说啊,就是一幅画当中空白的部分。
可能有人觉得奇怪,这一幅画里头空白的部分,那不是毫无用处吗?怎么到了国画里,这空白的部分,反而成了证明一个画者作画能力高低的重要评判依据了呢?
这么说吧,一幅画的留白,特别是山水风景画的留白,绝对可以算是整幅画的灵魂所在了。
一幅山水画,你的布局在好、画的在惟妙惟肖,可若是留白留的不好,那么这一副山水风景画,也只是空有形似,而无神似。
何为形似何为神似呢?其实简单来说,应该就是要留给看画人足够的想象空间,或者说要给看画人,一眼看上去,就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就拿眼前这副山水风景画来说,画的是一个渡口。
一条大河自上而下蜿蜒而下,河面在逐渐变大变宽,渡口码头处河面画的最宽,细节也最多,细微到河面上水文流转、波光粼粼、岸边水草也画了出来,水草当中隐约还能够看到几条鱼的影子,没错是影子,而不是鱼。
看到这儿,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画工、想法真的绝了!”
为何我会说画中画了鱼的影子,会值得惊呼呢?
有句老话叫做水至清则无鱼,可同样水清则见鱼,可这只有黑白两色的一幅山水画,如何凸显这河水清澈见底呢?
在只有黑白两种色调的一幅山水画当中,要画出一条河的波涛汹涌尚且不难,只需要将汹涌的波涛给勾勒出来便可以,可要画出这河水的清澈见底,那就真的考验功夫了。
而眼前这副唐寅的山水画,最先让我大为惊叹的地方,就是以河边水中简简单单的一丛水草,几条鱼影,黑白两色就完全将这河水清澈见底的韵味给画了出来。
水至清则无鱼,可同样的水清则见鱼影。
可能有人会奇怪,这水清见底,看到的不应该是在水中游动的鱼儿?怎么反倒是画几个黑乎乎的鱼影来表现河水清澈见底更技高一筹呢?
诸位想想看,一条河清澈见底,你能一眼看到河水里摇曳的水草、看到在水草里游动的鱼儿,在阳光的照射下,那水草和鱼儿是不是就会产生影子,因为河水清澈见底,那影子自然也就投射到了河底。
在一个,去河里抓过鱼的应该都有一种感觉,有时候你明明看到了一条鱼,可你一把抓下去,最后却抓了个空,其实很多时候不是我们出手的速度不够迅捷。
而是因为水清澈见底,在阳光的照射下,我们在视觉上产生了误差,其实我们看到的是鱼的影子,真正的鱼儿并不在那个地方,试想一下你伸手去抓那虚无缥缈的影子,又怎么可能抓得到呢?
再说这副山水画只有黑白两色,鱼儿在水草当中游动,水草就是黑色的了,若是在把鱼儿画上去,那不是黑乎乎的一团,就算画工精细,你能看得清楚,能分辨出来,那是水草、那是鱼儿。
可这半点都表现不出这河水的清澈见底来。
画中很巧妙的避开了直接画鱼,而是画了几条鱼儿应在河底的影子,那几条鱼影,看上去的确是黑乎乎只有一点点鱼儿的外形,大概能让人看出来,那是鱼,可就是因为这样,细看之下,你才会发现,这画中的河水,那是清澈见底。
看到画中那几条鱼影,其实我心里头基本已经确定,这副山水画,是唐寅的真迹无疑了。
舍弃画鱼、而通过极简单极模糊的几条鱼影来表达河水的清澈见底,构思并不复杂,却极其巧妙,要做到这一点,说难不难,可说简单,它却又显得难如登天,没有几十年如一日的画画功夫,是绝对做不到的。
莫说别人做赝,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也不一定能将画中鱼影的巧妙构思,给拿捏明白。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是没有妄下定论,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画中的留白之处。
都说留白见火候,这副画的留白,我细看之下,确实不由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