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医毒

素卿两世为人，却也是头一回做这等为人医毒的事儿。她颤颤巍巍地想要解开三愿的衣裳，却看三愿肩头还插着一枚银针，若像平时一样解开衣裳，势必会牵动银针。

没奈何，素卿往一旁的针线笸箩里，拿出剪子来。

春娘问道：“你要干什么？”

素卿也不回头，只道：“你看不到么，她的肩头还插着针呢，我要把衣裳前开。”

春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倒是可惜了的。”

素卿冷笑一声，道：“回头，叫靖王殿下赔你件衣裳。就是了。”

说着，便下剪子解开了当初她与三愿挑来的百蝶穿花大红袄。

春娘讨了个没趣儿，连声辩解道：“我哪是可惜衣裳啊。我可惜的是，咱们为了三愿姑娘今天能伺候靖王，费了那些心思，到最后，却落了这么个结果。”

素卿剥开了三愿肩膀的衣裳，露出了肩头，只见伤处黑色的血液，还在一点点地往外渗着。素卿转过身来，取过了手巾，对春娘道：“有这么一回，靖王殿下总是会知咱们姑娘的情的，你去弄些水来。再多找些干净的手巾来。”

春娘也知道，眼下照顾三愿要紧，连出去，命小丫头拿手巾，端水盆。

如今三愿这个光景，落在春娘眼中，春娘只觉得三愿这一生的恩宠，算是彻底的断绝了。

在春娘看来，一个男子，能宠爱一个女人，可以是因为那个女人年轻貌美，可是因为那个女人温柔小性，但绝对不会是因为心存感激。

一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心存感激，那么，这个男人，看这个女人，便不再会当做一个女人。而是当成一个与自己一样的男子，甚至是一个比自己更为高大的男子。

于春娘看来，三愿如今，给了靖王这样大的恩情，却也彻底断送了后半生能够依靠靖王的路。

三愿肩头的血，已不似一开始流得那样快了，却也还是有些发黑。

素卿伸手按在伤口两侧，咬牙往中间用力一挤。

三愿却是没有反应，只看着素卿。

素卿知道自己用的力量不小，若说是挤在伤处，便是挤在好肉上，也会令人疼痛不已，可是，眼下，三愿却是没有一点的反应。

素卿望着三愿，眼中含着泪，道：“姐姐，疼得很了，就喊出来吧。”

三愿轻轻地摇摇头，道：“不疼，没有一点感觉。”

素卿知道，此时三愿的膀臂已经麻木了，再不及时医治，后果将不堪设想。想到此处，素卿将心一横，又用力挤出来一些血。

身后的小莲，十分有眼力劲地递给了素卿干净的手巾，素卿擦掉三愿伤处的血液，血色还不太正常。

素卿望着伤口，心底焦急，挤了这两回，她手底已经没有了力气。回头再看这些小丫头， 哪一个都比自己力怯。

小莲看素卿不动，试探着问道：“姑娘，要么，我来？”

三愿轻轻地摇摇头，道：“给我弄些能入口的水来。”

小莲也不知道素卿要干什么，还是给素卿斟了一杯茶。

素卿心中不是十分地满意，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笑道：“有大些的杯子么？”

小莲身后的春娘，不解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素卿道：“没什么，你给我预备着，就是了。”

小莲忙不迭地取来了海碗，碗里满是清水。

素卿轻轻地点了点头，笑道：“有劳你了，还是你知心。”

说罢，转过身来，低头，凑到三愿的伤处，张开口，一点点往外吮吸着伤口的毒血。

吸出一口血，连带着唾液，一起吐到痰盂里，素卿又就着小莲的手漱了口。

连漱两回，吐出来的水还有些粉红，素卿知道，自己还没有吐干净。只是，再吐，又恐三愿等不及，于是，便又凑到三愿肩头。

三愿看素卿这般为自己吸吮毒血，心中一片感动，却也不想让素卿再继续下去，当她看到素卿第二次凑到自己肩头时，她伸出了是另一只手，想要推开素卿。

素卿被三愿推了一下，虽然，没有被推开，却还是抬起头来，对春娘道：“叫人按着点她。”

三愿连连摇头，道：“不用了，蚕儿，你别乱来，听到没有。”

素卿道：“行了，你的血已经正常多了，别乱动，知道么？”说罢回过头来，横视春娘一眼。

春娘上前，亲自按住了三愿。

素卿又往外吸了两口血，再往外吐时，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的，就着小莲的手，再漱口时，一不小心，往下栽了过去。

丫头们七手八脚地扶起了素卿，春娘问道：“你怎么样了？”

素卿轻轻地摇摇头，勉强一笑，道：“我没事儿。看她怎么样了？”

春娘看了一眼三愿，道：“见红色儿了。”

素卿笑道：“烦您给她上药吧，我有些累了。”

春娘含笑道：“姑娘。往我屋里，歇一歇吧。”

素卿轻轻地点了点头，被春娘搀扶着，到了隔壁屋。

春娘叹了口气，道：“睡吧，但愿睡醒了，还能平安无事儿。”

素卿有心问一问春娘担心的是什么，却还是架不住太过困倦，栽倒在床上。

这一觉，素卿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只知道再醒来时，头还有些疼。

一旁伺候的小莲，看到素卿醒了过来，连笑道：“姑娘，您可醒了，这两天，可担心死我了。”

素卿有些迷迷糊糊地道：“这两天？我睡了多久了？”

小莲道：“整整两天了。姑娘，你等着，我去给你弄些粥来。”

素卿一把拉着小莲的衣袖，道：“粥却不用，你同我说说，三愿姐姐怎么样了？”

小莲半低着头，道：“她是外伤，这两天，只能在床上躺着，不敢让她乱动。不过，她虽也没什么精神，倒不像姑娘你，睡得那么沉。”

素卿微微一笑，她心里知道，她自己这一回，多少也是有些伤了气了。

不过，这些事，很不必同小莲说。

小莲看素卿也不再问别的话，便去端了粥。

粥里面泡着咸菜，极其简单，根本不像是给一个病号吃的。

小莲叹了口气，道：“这两天，咱们楼里被封了。咱们红香楼里，也没有什么好吃食了。”

素卿却也不挑剔，只道：“这就可以了。你说咱们被封了，三愿姐姐的伤，怎么样了？”

小莲勉强笑了一声，道：“张太医每天都来复诊，来的时候，还带来一些宫样茶点来。”

素卿轻轻地点了点头，三愿能吃用得好，她便放心了。

小莲问道：“那些点心，三愿姑娘也不怎么吃用，我去给姑娘你拿些过来。”

素卿摇摇头，将手一伸，示意小莲扶自己下床。

素卿笑道：“我去隔壁看看她去。对了，你娘呢？可是在那屋，照顾三愿姐姐了？”

小莲听到素卿问及春娘，不由得眉头一皱，道：“要是这样，可就好了呢。这两天，总有人叫她去问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人。唉……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个完呢。”

听到小莲这般说，素卿的心里，也焦急了起来。

王爷遇刺，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如今，她们还能够在红香楼里，怕是已经是托了三愿的福了。

若依常礼，她们这个时候，理应在刑部天牢里才是。

刑部天牢，想起自己在那里所受的苦，素卿不由得一凛。

小莲看素卿哆嗦了一下，问道：“姑娘，可是冷了，我去给姑娘拿件衣裳。”

素卿勉强笑道：“不用了。我的衣裳，在那屋了，我过去看看三愿姐姐去。”

小莲扶着素卿，回到了隔壁。

相较于素卿的昏睡了两日，三愿却是过得清醒，她知道太医每一次与她复诊，她也记得丫头们来给她换药。

她清楚的知道，第二次换药的时候，便不是红香楼里的丫头们了。

那些新出现的丫头，虽也穿戴得简素，可是那通身的气派，便看得出来，那不是一般人。

她也问过她们，是不是靖王殿下，叫她们来伺候自己的。

她们却只说：“姑娘安心养伤就是，别的事儿，不要多管。”

两天了，她不曾从那些丫头的口中问出来任何话来。

她没有问出，这些丫头是从哪里来，她也没有问出春娘怎么一直没出现。

她甚至没有问出这些丫头的名字来。

到现在，她想让哪个丫头给她拿什么东西时，她还只能“唉，你”这样的呼喝着，莫名地显得她极其地无礼。

这些丫头，太过执拗，执拗得让她不知所措。

可是，这些丫头，却又是那样的顺从。只要不从她们口里问话，她们可以伺候着她作任何事儿。

昨天，她甚至玩笑着让这几个丫头，给她唱了段小曲儿。

当三愿看到熟识的蚕儿与小莲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长吁一口气。

若不是见到这两个熟人，她真的已经快要疯了，她甚至于觉得，自己可能已经魂归那世，身边伺候的这几个人，便是天上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