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小宴

桑生独自一人，在酒楼之上，靠着窗子，晒着太阳。

初冬的太阳，虽还温暖，却已不再炽热。

“下回集上，买些棉花吧。”

衣衫单薄的桑生，心里暗自忖度。

屋外，脚步踏在木质地板上的“沓沓”声响起，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桑生神色不禁凛然。

她略微整了下仪容，却看王示引着时里正、吴英二人进来。

桑生站起身来，迎道：“里正大人、吴掌柜，二位里面请。”

她没有想到吴英也会跟来，可是她的神色，却没有一丝惊愕，仿佛吴英亦是她请的客人一般。

时里正笑道：“我将吴掌柜的请了来，李姑娘不会怪我没跟你通气吧。”

桑生含笑道：“哪有，人多些，也热闹，里正大人快请坐，吴掌柜的您坐。”

将时里正、吴英二人认到了上手，桑生与王示，才在下手相陪。

既是桑生设宴，自然还是桑生先开口：“我们几个初来此地，没少蒙二位的照顾，今儿特意在聚仙楼设一小宴，也不知道里正大人和吴掌柜的有什么忌口的，要是有什么忌讳的，还望二位能告知于我二人，我们也好让伙计们将菜单子改了。”

时里正道：“李姑娘太也客套了。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呢，于姑娘也没有什么照顾的心思，姑娘也不用心存感激。 姑娘的心里，应该也知道，我如今这个安排，是在压制着姑娘你呢？”

桑生微然一笑，将面前的茶盅举起，道：“不管您是怎么说，我们几个，如今能有了安稳的住处，我便知您这个情。”说罢，饮尽残茶。

一时店里的伙计上来，添了茶水，走到李桑生面前，道：“姑娘，菜单子拟了出来，您要不要看一下。”说着，将一张字笺春与桑生。

桑生看了一眼，却未深究，只奉到时里正面前，道：“里正大人，您看他们拟的菜单，可还用得，要是用得，便叫他们按着这个上吧。”

时里正笑道：“我这个人，向来不在饮食上用心，你们看着好，便上这些吧。”

桑生对伙计道：“既然这样，便让你们大师傅，按着这个做吧。”

伙计应了声：“是”便要下去。

时里正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来，交到桑生面前，道：“姑娘，你看看这个，可还用改什么么？”

桑生细细地看了，向时里正微微一笑，道：“您且稍等一下。”

便对王示道：“你还有什么想提的么？”

王示大着胆子，对桑生道：“都按着咱们来时商议的办，就是了。”

桑生暗道一声：“聪明。明明不认得字，却还能在外人面前支撑得住，倒是孺子可教。”

转过头来，桑生对时里正道：“里正大人，我们几个，在家的时候议过了，我们是打算合伙开一个绣楼，与您的契约，我们还是想用绣楼的名义，与您签，您看可以么？”

时里正道：“看来，今儿这约，咱们还是签不了的。”

桑生笑道：“咱们这几日过来，您还看不透我们几个么，便是还差最后落这一笔，我们几个，还敢瞒哄您么？”

时里正连连摇头，笑道：“你啊，真真不知道，我是看上了你们什么，和你弄这个。”

“看上我们什么，大人您还不是心知肚明么？咱们之间，谁也别瞒谁，我们这几个人之间，谁都有有合适签的地方，共立一个绣楼，将来绣楼成不成的，几个人一起的做的事儿，总是可以走公账的，常言道：‘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我们这些半路结交的呢？大人，您也知看得出。我这个人，是有什么心机，都放在明处的。我在大人面前是这样，在他们几个面前，也是这样。”

这一番话，桑生说自己在这几个人中，有不适合签的地方，让时里正听了，感觉桑生是在向他求助。

时里正越往后听，越觉得桑生与王示等人有所不合，恨不得自己再趁此机会，将四人再行挑拨，好让他们难以成事儿，可是眼下，王示便在面前，很多话便不好明说。只是笑赞了声：“姑娘是痛快人。”

桑生微微一笑，道：“大人谬赞，如此说来，还望请大人，能替我们周全些，我们几个，也都是头一回干买卖，也不知道那执照该怎么办。这个，还得再辛苦大人了。”说着，桑生站起身来，朝时里正深施一礼。

一旁的王示，也同时里正施了礼。

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的吴英，对时里正道：“时大人，您看，这个事儿，不如就帮衬她们一些，初来乍到的，也都不容易。”

时里正应道：“那是自然。我今儿出来，也没带着那些东西，要不然的话，现在就能给你办了。唉，你说说你，事情还没办成，请的什么客呢？今儿要是还往我那里去，东西都是现成的，这样吧，一会儿让伙计拿了笔墨上来，你将堂号，账面多少银钱，股东几人，都写下来，余下的事儿，我替你办了，就是了。”

正说着，伙计上来添水，王示命伙计拿了纸笔上来。

桑生接过笔来，写上了：

锦丝华堂

银二百两

股东：花小莲、王示、玉墨、李桑生。

不由自主地，桑生将自己写在了最后。

写好字笺，桑生将之奉到时里正面前，道：“大人，您看看，这样成么？”

时里正接到手里，抬起头来，打量了桑生一眼，却又恐桑生知道，便又指着字笺，问桑生：“你们几个，各占多少的股？”

桑生尚未开口，只听王示道：“大人，这还用问么？自是一人一股的。”

桑生回过头来，叱道：“大人问你了么？这般插口，没有规矩。”说罢，又对时里正道：“他说得没错，一人占一股，有什么事儿，都是我们大家一同商议的。”

时里正愈发觉得这桑生几人是面合心不合，思忖自己总是有机会离间这几个人的。

心里得意，时里正有些漫不经心地将字笺叠好，放在袖中，道：“明儿，我叫人把这些，给你 送过去，就是了。”

桑生含笑道：“有劳大人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是要么，让伙计们先上菜。”

“先上些酒菜，饭菜且不急，咱们先一块儿喝酒聊天。”时里正笑着说。他心里得意，这一笑，脸上的肌肉也跟着颤动起来。

跑堂的伙计，本就认得时里正的，此时时里正说要先喝酒，又安有不尽心的，忙不迭地将几个点心撤下，上了酒，还有桑生定下的那几个凉菜。

要撤下茶壶时，桑生拦道：“等等，这壶茶，给我留下。还有那点心，替我包好了，放在柜上。”

伙计有些尴尬地放下了茶壶，又替桑生斟了一盏。

桑生举起茶盅，再次道谢：“里正大人、还有吴掌柜的对在下的照顾，在下没齿难忘。这一杯，以茶代酒，还望不弃。”

时里正笑道：“姑娘是时某人不曾见过的女中豪杰，却不想，不胜酒力。”

桑生含笑道：“大人谬赞，实在是酒量太浅，不敢在大人面前撒野。”

桑生酒量浅么？这个她自己也不知道。

前世的时候，她还是很有酒量的，尤其是在红香楼里的那段时间里，可以说是千杯不罪。

到了这一世，她没有喝过酒，她实在不敢在这个时候冒险。

况且，经过了之前的那一世，她知道，有些事情，只有从一开始便不做。只要做了，便会一直做下去，而且会越来越习以为常。

很多事情，一但开始，再想放下，却是难了。

王示见桑生不能饮酒，便站起身来，举着酒盅，对时里正、吴英二人道：“我家姐姐不能饮酒，我敬二位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同样是这一宴的主人，王示的出面，也算是做足了礼数。

酒过三旬，桑生对吴英道：“吴掌柜的，那一日，我曾说与您一起卖那花样子，却不想，到现在……唉，总是我对不住您了。”

吴英拦道：“姑娘说笑了，咱们之间，还是姑娘对在下帮的更多些，那刘三，若不是姑娘帮着逮了，在下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不瞒姑娘说，这刘三一落网，那谣言也就不攻自破，我这店，也租出去了。”

桑生笑道：“这倒是好。只不知道，是什么人，哪日里给我们引荐引荐。”

吴英道：“是个赶考的举子，上一科落了地，想在京中温书，又恐在京中挑费大，就租了我那里，闲暇时，还能帮我那里看看店，有来买书的，说的那话，我同小六子要是都听不懂，她也能听得懂。”

桑生笑吟吟地道一声“恭喜”，全不知，一旁的时里正，看着她的眼神，起了变化。

与吴英寒暄完。

桑生又对时里正道：“里正大人，您别嫌我絮叨，我是真的谢您，今儿我才知道，那屋里，您连厨房里的东西，都让人给我安排齐了。能遇到您，是我们锦丝华堂的福份。”

不知不觉间，桑生口中的自称，已变做了锦丝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