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开工

转眼天明，桑生昨日睡得早，起得便也早。

一早起来，往厨房里依着昨日王示的模样便要烧火。

头一回烧火，那柴禾十分地不听使唤。弄了半天，火没点着，倒弄了一股子烟。

“怎么啦？”

王示、小莲冲了进来，玉墨也紧随其后。

桑生回过头来，讪讪一笑，道：“我想弄些吃的。”

王示走到灶前，道：“你不会弄这些，还是我来吧。”

桑生退了出来，对王示道：“我挑出来的那些菜，是搁不住的，一会儿先给热上，剩下的，明天再热着吃。”

退出了厨房，桑生对小莲、玉墨道：“不好意思，原想弄些吃的，等你们醒了，可以直接吃。却没想到，火没生好，把你们几个都给惊动了。”

小莲笑道：“这些事，有小二他了，姐姐你叫他把火生了，不就是了么？”

桑生反问道：“若是他哪日没在呢，咱们几个，岂不是连饭都没得吃了么？”

“便是得有人生火，那个人也该是我，总不能是两位姐姐的。你要画花样子，玉墨姐姐更是要刺绣，你们的手，都该好好护着的。”

回到屋里，桑生坐了下来，道：“昨儿的事儿，也都该过去了，现在能同我说，昨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么？”

小莲面上一红，道：“都是我说错了话了。惹得姐姐生气。”

桑生叹了口气，道：“既然到了现在，还不肯说，那我也就不问了。玉墨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可是，有些事情，我劝你，我希望你能听，咱们这些人里，你年纪最大，万事你得保全自己，也得是我们这些人的表率，不能拿着自己的身子跟人怄气。”

玉墨有些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

一时，王示端来的粥和菜。

几个人吃完饭，桑生道：“昨儿回来，我累了，话没来得及说，就睡下了。时里正也答应了帮咱们把锦丝华堂的执照起下来。看他那样子，一时也不会再生出什么枝节来了。咱们现在，就算是安稳下来了。后面的日子，我画花样子，玉墨姐姐和小莲两个人做针线，王示，你在外面跑东道西。我想，这么安排，你们应该也都愿意吧。”

玉墨、小莲都望着桑生。

桑生一时不解。

王示解道：“昨儿桑生姐姐替我新取的名字。”

桑生笑道：“往后，他是要时常替咱们锦丝华堂在外面跟人谈买卖的。总叫小二，实在是不好听，所以，我就替他改了。”

说罢，又对王示道：“这几天啊，你在外面，买上五丈红布，这个要好的，从公中出钱。然后，再挑些好灯油，好蜡烛买上一些。还有，若是无事，再打听打听，镇上还有没有别的酒楼。还有，再买几个帷帽来。”

王示点头道：“姐姐要这些做什么？”

桑生笑一声：“红布做什么，你回头问小莲，净跟我这明知故问的装傻。灯油火烛这些，实在是我们画花样子也好、做针线也罢，都太伤眼，至于酒楼，你别问，我不想说。对了，回头，到吴常柜那里，拿上一套小纲鉴来。还有，给我打上一口剑，明儿，再往瑶光苑，去给陈大姑娘送个信，让她知道咱们在这里落脚了。”

王示道：“都知道了。红布、灯火、酒楼、吴掌柜、买剑、陈大姑娘……一共是六样事儿，看来，我真的该读几本书，认认字，把姐姐安排的事儿都记下来了。”

桑生笑道：“不然，我让你去找吴掌柜的做什么呢？好了，吃完饭、歇一会儿，就去吧。”

王示收拾利索，便出去，屋里只留下桑生、小莲、玉墨三人。

三人坐在一处，桑生拿出纸来，裁出二百张纸条来，又数了两遍，方对小莲、玉墨二人道：“你们两个，一人帮我数一遍吧。”

二人一人数了一遍都是正正好好地二百张。

桑生又道：“咱们好好地想一想，都能有什么样的花样子。”

“常见的花卉，你应该都能画出来吧，实在不行，叫王示再去弄本《镜花缘》来，按着上面的花神名儿，就有了九十九个了。”玉墨低着头，一边做着针线，一边道。

桑生笑道：“这个主意好，唉，这个画过了，往后，等哪们开了绣楼，能做的样子，也就少了。”玉墨抬起头来，道：“他当时，使的就是这个心，你不是也都知道么？”

桑生道：“我知道啊，我也想过，便是没了这二百张，我再画新的也是可以的。那时只知道后面会难，却没想到那样地难。”

玉墨望着桑生，难得轻柔地道：“你忘了一点，这一年，你每天画花样子，一年之后，你的画技，定然比今日更强一些，那时的牡丹花，又岂是今日的牡丹花所能比的呢？我不信你，一样名字的图案，连两样不一样的花儿都画不出呢。莫说是你，便是我也还能画上几种不同样的牡丹花呢。”

桑生的心，这才放宽了许多。

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小莲，笑道：“我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对不对。”

桑生笑道：“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对不对呢？”

小莲道：“既然姐姐刚才已经定下了九十几种花来，咱们接着，就顺着这些花，再想上一些，剩下的禽鸟、草虫的，且先不用管他，这样到一年以后，姐姐你能画的东西，还多着呢。”

桑生心中破以为然，转过头来，对玉墨道：“姐姐你觉得呢。”

玉墨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她说得很是，我还正要问你怎么看呢。”

桑生笑道：“难得，咱们三个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三个人，豁然开朗。

桑生拿起纸笔来，对玉墨道：“我恍惚记得是《镜花缘》中头一位仙子，是牡丹仙子阴如花。”说着，在纸条上写下牡丹二字来。

玉墨苦笑一声：“哪是什么牡丹仙子呢？是曼陀罗花仙子史幽探，那牡丹连女皇的皇命都敢抗，谁还能将他排到第一位呢？”

桑生微微皱眉：“那曼陀罗花，长什么样子呢？”

玉墨不冷不热地道：“我也不知道，你行把名字写下来，左右到时，也只用得到一百九十几张，大不了就略过他去，就是了。”

桑生在纸上写下了曼陀罗三个字来，放在了牡丹的旁边。

“我知道。”小莲开口对二人道。

二人转过头来，望着小莲，桑生将手里的笔递向小莲。

小莲微微一笑，道：“可是我不会画。”

桑生轻叹一声：“那回再说吧，我得了空，教你画画，你若学会了，再画给我们看吧。”

小莲笑盈盈地点了点头。

桑生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个花长什么样子的呢？”

小莲抿了抿嘴，道：“我娘教我配过一味药……”

桑生脸色一沉：“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玉墨一脸茫然地问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桑生叹了口气，道：“她娘是配过迷药的，想来，这方子，也已经传给她了。”

玉墨望着小莲。

小莲窘迫地点了点头。

桑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勉强让自己微笑起来，道：“这个，咱们先搁下，玉墨姐姐，曼陀罗之后，又是什么呢？”

玉墨道：“我也不记得了。等回头王示回来，你让他到吴掌柜的那要本书来，不就知道了么？”

“唉”桑生叹了口气。

玉墨连问：“你又怎么了？”

小莲亦问：“可是我学配那药，姐姐不高兴了？”

桑生轻轻地摇摇头，道：“不怨你的，我是突然想，那牡丹花国色天香，一时逆了君王的意，便被贬谪，反将那有毒的曼陀罗抬到了头一个。人间的科举，换了名次，也还罢了，却不想，连仙界的榜，也换了位子。”

玉墨吃吃地笑出声来：“没想到，你也是个呆子，那书上的话儿，听听也就罢了，说什么天上神仙，地府鬼怪的，那些东西，又有谁真的看到过了？还不是讲故事的人，自己随口说的。听故事的人，倒都当了真了。”

桑生神色郁郁地道：“这又不单是个故事。那些……”

玉墨拦道：“那些僧道所言，与故事也差不了太多了，说到你是听的人，愿意信他们的开解，才拿那些话当真了。若说真有什么用，自古善没善报的事儿多了，也没见哪位神仙下凡来救。”

桑生苦笑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她总不能说，自己真的见过那些牛头马面，自己手里，也真的有那么一样异宝，可以看到过去的事情，哪怕，那些事情，在眼前这个年月，还没有发生，她也能看得到。

便是自己，如今这个样子，也不能算是人，只能算是一只夺舍的鬼了。

自己如今顶着桑生的名号，在这个世界上生活，那真正的桑生，又往哪里去了呢？

今儿命王示去打听镇上是不是还有别的酒楼，打的便是如果可以，再不与李好古相见的主意。

可是，自己顶着李桑生的名号，是不是应该帮衬李好古一些呢？

一时之间，桑生犹豫了。

正迟疑间，只听大门“咣咣”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