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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白发

时里正的心思,桑生自然是不知道的。

之后的日子里,桑生几个人的日子,可以说是惬意安然的。

每日里一早,桑生舞一回剑,教小莲、王示二人认些字,余下时间里,看一看书,画一画花样子。除此之外,可以说是不理世事。

而玉墨,则每天不停地做着针线。

相比于玉墨、桑生二人的枯燥,倒是小莲、王示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除了和桑生习字,和干些简单的家务,余下的时间,便是出去四处看一看,走一走,有的时候,也给桑生、玉墨二人带来些点心什么的。

至于一日三餐,劈材烧火的事情,还是归王示的;煮粥、蒸饭,则渐渐地移到了小莲的身上;而烹饪菜肴的事,却还是着落在桑生的身上。

不为别的,玉墨的手,不能干粗活,而小莲、王示二人做的菜,实在又有些口感不佳,所以,只能桑生去做菜。

而桑生,也觉得自己做的饭菜,到底顺口一些。况且,他们这几个,除了玉墨年纪大些,余下的,年纪都还不大,总还能再长高一些的。那么,可口的饭菜,便是极重要的了。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眼瞅着年关将近,几个人都还没有添置过年的新衣裳,算起来,一人只有一件棉袄,是离开红香楼之后新添的,不过几个人这几天,都是喜洋洋的。没办法,她们要做的针线太多,相较之下,自己的衣裳,反倒没有那么重要的了。

这一日,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雪沫子,桑生看习完字还要出去的小莲、王示二人,拦道:“别出去了,等雪停了吧。这么着出去,再跌了。”

小莲笑嘻嘻地道:“不怕的,我们小心些的。”

说着,便拉着王示跑了。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桑生微微一笑,不由得,也有些羡慕起来。

回到屋里,桑生拿起笔来,占满了墨,画了一张酣畅淋漓的傲雪白梅图。

“你这个傲雪梅图,做个中堂倒好。实在不适合当花样子。”玉墨站在桑生的身后,点评道。

桑生放下笔来,对玉墨笑道:“这大半年里,一直没正经画个什么,光画花样子了,快过年了,也想画些别的了。”

玉墨笑道:“那怎么不题咏一二呢?”

桑生笑道:“我倒不大擅诗。姐姐,你有什么好词句么?”

玉墨微微皱眉,提起笔来,道:“你这张画,舒朗大方,倒不适合太旖旎幽艳的词句。不如这样……”说着,在纸上刷刷点点写下了二十个字:

可傍驿桥沟,

能依玉人楼。

经风仍矗矗,

不雪亦白头。

玉墨的眉毛虽是皱着的,眼角却蕴着笑意。

桑生笑道:“不雪亦白头,如今,有了雪了,又该怎么样呢?”说罢,望着玉墨,只看玉墨如何解释。

玉墨轻笑一声:“那便是青丝成雪了,你别动。”说着,伸手往桑生的头顶,捏起一根头发来:“小小年纪,你都有白头发了。”

桑生叹了口气,道:“不算什么事的,等眼前的活儿,都忙完了,好好地歇一歇,也就好了。”

玉墨不无关爱地问道:“两个多月了。你的花样子画了多少了?”

桑生微微一笑,道:“七十来张吧。”

玉墨不似方才那般喜洋洋地,劝道:“按这个速度,差不多有半年,就够了时里正那里的了。这些天,你先歇一歇吧。别每天跟赶命似的,我看着你都累。”

桑生微微一笑,道:“我都知道的,不过,还是能往前赶,便往前赶吧。我打算等都完了的时候,咱们一起,往南国去一趟。”

玉墨有些不解地问:“你又往南国去做什么啊?”

桑生笑道:“也不做什么,走一走,看一看,还记得听姐姐说,南国的织绣,都比咱们京中要强得多。”

玉墨笑道:“这么说,确实是该去看一看了。只是,不知道时里正那边,肯不肯让咱们走。”

桑生笑道:“跟他在纸上定的约,是我这一年,每月给他十五张花样,却也没说不能提前。到夏天,咱们,我这边样子也画完了,直接给他。他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玉墨望着桑生,笑道:“可是,你忘了一节,那纸上签的东西,不是他心中所想的,你早早地给了他,他要又有别的主意呢?”

桑生吃吃地笑道:“所以,咱们往南边避上一避就是了。把该采买的东西,都采买来,等回来之后,挑个好日子,把小莲她跟王示的婚礼一办,完事儿,咱们的锦丝华堂,也就能开张了。”

玉墨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道:“好,不过有一样,你得听我的。”

“姐姐你说。”

玉墨笑道:“往南国的时候,你不许再像现在似的,想这么多了。采买东西,让王示他们去办,织机、布料,我去挑,你都不用管,这一路上,你只管歇着。你能不能听我的?”

桑生笑嘻嘻地道:“原本这些事情,我也做不来,自然还是要靠姐姐的了。”

玉墨一时看到画上只有黑白二色,未免有些单调,笑道:“这里要是有个章,就好了。”

桑生笑道:“咱们现在,只有一枚锦丝华堂的印,却也没有别的闲章什么的。”

“其实,锦丝华堂,也挺好的。”玉墨糯糯地道。

桑生笑道:“那好,我去拿去。”

拿完了印,桑生端端正正地印在了玉墨的诗下面。

姐妹二人,又在一处看了一会儿书。

只看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越发地密了。

桑生不由得想起前世最后的光景,也是这样的雪,那个时候,靖王去了,王妃把持着王府,给她的光景一日比一日少,到最后,却连手炉里的炭,都不够了。

如今,又是这样的大雪天,她的手上,依旧没有手炉,可是,她却并不似那时那般觉得冷。

此时,她身上的棉衣,其实并不如当日在王府最后的那段日子。

王妃克扣了她的饮食与日常,却还没有拿走她的衣衫,毕竟,几件旧衣,堂堂王妃,却也还不屑于夺的。更何况,那时,王妃柳氏,已经决定杀死她了。

这样的大雪,让桑生想起她那并不美好的结局来。

天,愈发地冷了,桑生的心,也愈发地沉了。她不想当着玉墨的面表露出来,便转过头来,对玉墨道:“姐姐,要不要喝碗热茶。”

玉墨笑道:“要是有的话,就弄些吧。”

“自然是有的,这天也忒冷了,真该喝些热茶才是。”说着,一个人去了厨房。

大锅大灶的火不好生,小茶炉子还是侍弄得起来的。

桑生坐在茶炉子身边,静静地等待着水开。

轻轻地将那红手绳摘下来,放在眼前。

“杀”

又是一个“杀”字。

渐渐清晰的人景,已经是安王。

桑生的心里,有些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连续地看到安王。

前世,她与安王的交集并不算多。

而安王都杀过什么人,她却也并不知道,更不关心。

“太子爷,您近来可是杀疯了似的。”

一个黑衣人,背对着桑生所能看到的方向,这让桑生猜不出来是谁。

太子爷,那个黑衣人称安王为太子,难不成,手环中所显示的景像,是安王因靖王纳了自己之后的事情。不对啊,这位安王的模样,与前两月自己见过的一模一样,没有一点成熟或衰老的变化。

“首鼠两端,不杀又如何,难不成,本王要你来教怎么做事么?”安王的神色,阴鸷起来。只是桑生莫名觉得,这份阴鸷之中,隐隐有一股正气。

桑生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仿佛感觉到自己像是后退了几步似的,她看到那黑衣人身后,还跪着一个妇人,那妇人,穿戴得红艳,头发半挽着,看身形,十分地熟悉。

“殿下所言甚是,罪人领死。”那妇人开口,向着安王领罪。

那妇人的声音并不好听,桑生却觉得无比地熟悉。

堂上的安王,轻轻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去”字。

那妇人不见半点犹疑,缓缓地起身,连退几步,方转过身去。

这一转身,桑生也怔住了,原来那妇人,便是红香楼的鸨母春娘。

这样的情景,让桑生想不通。

前世,她离开红香楼之后,并没有见过春娘,但她总不记得听到过春娘的死讯。

况且,自己离开红香楼时的春娘,眉眼之中已经彰显出老态来。而画面之中的春娘,却并没有变得更老,看起来,竟是自己刚离开时的样子。

难道说,春娘已经死了么?

放下红绳,桑生盯着眼前那将开未开的水。茶炉之的周围是温暖的,却又显得身后,更加地凉了。

弄好了茶,桑生借口累了,便去睡觉。到醒时,正好小莲、王示两个人带了许多包裹回来。

“姐姐,尝尝这点心,芝麻馅的。”小莲笑吟吟地举给桑生一块点心。

桑生就着小莲的手,吃了半块,道一声:“真甜。”

小莲笑道:“甜,姐姐就吃些,姐姐都长白头发了,我听人说,吃些芝麻会好的,还有这红豆的,姐姐也吃些,补气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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