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辞别不成

转眼又是一日，桑生一早醒来，便叫小莲到那边屋里唤玉墨回来。

而小莲还未出门，就看玉墨、童悦二人手牵着手，走了进来，不由得一怔。

桑生抬起头来，看她二人这般情形，虽猜不出昨夜到底都说了什么，却也是心中一喜。

望着童悦，桑生温和地道：“童女侠，您过来了，我这边正要请您呢？”

童悦笑了一笑：“李姑娘您客气了。我过来，是想和您说件事儿。”

桑生只以为童悦过来，十有八九是想要和大家一起南下，心中喜不自胜，笑道：“您说，您说。”

“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辞行？”这却是桑生所不曾想到的。

童悦点了点头，以示桑生没有听错：“对，向您辞行。”

桑生深深地呼吸了两回，强压着心里的怒意，笑了一声：

“好啊，您想走，自然是可以走的。不过呢……”

说着，桑生将宝剑从墙上拿下来，一只手只握着剑鞘，将剑柄送到童悦手边：

“您先杀了我再走！”

这一番话，彻底惊了玉墨，还有小莲。

玉墨望着桑生，惊呼道：“桑生，你这是要做什么？”

小莲张大了眼睛：“姐姐，别乱来。”

桑生却是看也不看二人，只对童悦莞尔一笑：

“童女侠，您是江湖客，您想走，我自然也留不住，不过呢，我斗胆猜上一猜，您今日这一走，多半是要惹下滔天的大祸。我呢，拦是拦不住的，您现在把我杀了，算是给我一个痛快的死法，省得您将来把祸闯下，让我落一个窝藏钦犯，弄个剐罪。我虽说是犯官之后，罪臣之女，可是，要是让我当着京城的老百姓，赤身受刑，我总是不愿意的。与其那样，不如童女侠您给我一个痛快的。”

玉墨、童悦见状，知是桑生理会错了，俱是笑嘻嘻地望着桑生。

小莲则是懵懵懂懂地问道：“姐姐，你在说些什么呢？”

若说童悦取笑，也还罢了，如今却连玉墨也是一样，桑生不由得想到：自己许是弄错了吧。

只是当着三人，又不好直接问，便也不看二人，只望着小莲，道：

“你不懂，别掺和。”

小莲抿了抿嘴，想要辩，却又不知如何辩，只得别过了头。

玉墨笑了笑走上前去，拿下桑生手里的剑，替桑生挂回了墙上。

童悦击掌笑道：“李姑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您这番话，要是昨天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不过今儿嘛，可是大大的错了。”

桑生一脸茫然地望着童悦，江湖豪侠的心思，她还拿不太准。

玉墨放回了宝剑，转回身走到桑生的身旁，笑道：“童女侠的意思，是要离开咱们这里，往江湖上再闯荡闯荡。你又想什么呢？”

只是往江湖上去闯荡，那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便是她闯个一年半载，又后悔了，这里也不是她最后落脚的地方。那么，自己这边便还有脱身的余地。只是，不知道玉墨与童悦到底说了些什么，倒让童悦变了主意。

桑生缓缓地开口问道:“昨儿，可是都说好了，童女侠，您留下，等着每个月替我向时里正那边送过去花样子的。怎么今儿就改主意了呢？”

童悦笑道：“这个你放心，我可以先替你们把这些花样子送到时里正那里，你们回来之后，再走的。”

桑生心中虽有些惆怅，却还是笑道：“那您说这么早，又是为了什么呢？就为了吓唬我，是么？”她与童悦，虽算不上交好，却也是同在一间屋檐下几个月。

童悦取笑道：“谁要吓唬你了？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

桑生也不辩，只是问道：“是，是我胡思乱想了。我也不知道，昨儿你们在一起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怎么今儿一来，就成了这样子？”

不等童悦回复，只看玉墨少有地一派系天真调皮地笑道：“那自然是不能告诉你的。”

“爱说不说吧。不跟你们绕玩弯子了。”桑生有些赌气地坐回了床上，轻轻地转回了头。

童悦走到近前，缓缓地道：“也不是不能和你说，她不过同你取笑，你又急得什么？昨儿玉姑娘，同我说到，我应该再往江湖之中，行侠仗义，我还可以救下很多像我姐姐这样的无辜女孩儿。”

桑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向童悦作了一揖，道：“如此，方不负侠名。女侠您大仁大义。”

童悦轻轻抬手，道一声：“不必。”

桑生思忖片刻，方望着童悦，神情坚毅地道：“您方才也答应，替我再在这里撑些日子的，我是不胜感激。这里呢，总是您的家，您将来救下了那些女孩子，我想，您可以送回这里，有一天，您累了，也可以回到这里歇一歇脚。或者，您要是看得上我，等过上几年，王示、小莲她们能撑起来了，您可以带着我，一起去。”

童悦倒是毫不伪饰地道：“你的功夫，实在是……”

桑生恭谨柔和地笑道：“我可以再学的，您要不弃，也可以再教我的。”

童悦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寻常的功夫，教你一些，却也不算什么，你若想学，等从南国回来，我再教你一些就是了。至于跟着我行走江湖，就算了吧。”

桑生望着童悦，问道：“怎么，您还是看不上我，是不是？”

童悦却也不恼，只是反问道：“你以为我的功夫，便如你们头上的簪花、身上的锦缎一般，想买便能买么？你不是我门中的弟子，我也只能教你些江湖上寻常的功夫，你还想肖想我门中秘技么？”

桑生方要张口，童悦便伸手拦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但入我门中，要担着多大干系，你可不是为了一点功夫，什么话都敢应的。”

童悦的一番话，说得桑生一身冷汗：

是啊，自己方才，怎么竟真为她的功夫心动了呢？她的功夫，也还不是什么是万人能敌的，那一日，离开自己之后，但被人伤了双腿，自己究竟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难不成，只是那一天，看着童悦的功夫使得漂亮，便动心了么？

自己难道还真想跟她一起去闯江湖么？

她若只是寻常的江湖人，也还罢了，会些功夫，多走几个地方，倘戚玉山不是自己要好找的人，自己做个江湖客，也更容易找一些。

可是童悦她是一个会针对皇室，随时有可能进宫刺王杀驾的人。

自己如今没有报与三愿，已经是有些对不住靖王了。

想到此处，桑生微微一笑，道：“您说得是，是我肖想得多了。待从南国回来，能得您一点陶铸，已是我万千之喜了。”

玉墨走到二人之间，笑道：“你们两个，都有些功夫，当着我跟小莲的面，尽说这些，就让我们跟着眼馋吧。”

桑生“扑哧”一笑，道：“姐姐你会眼馋这些么？”

玉墨轻摇小扇，笑吟吟地道：“要说，有的时候，看你们行动利落，我看着也是羡慕的，可是我这一双小脚，是真的不能像你们似的走了。”

童悦微微皱眉，望着桑生，问道：“有件事，我还真不太想得明白，你也不似我们这些乡野村姑，怎么倒没像那些小姐们似的，裹一双小脚呢？”

这一问，倒把桑生问住了。

对于这具身体前面十几年所经历的，她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她又怎么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裹脚，而是一双天足。

前世的自己，诚然也是一双天足，可是那个时候的自己，父母疼宠，不忍让自己受罪，又跟着父亲学了些功夫，一切都是说得通的。

可是这一世呢？那李好古，可是丝毫不像是疼宠自己的。

面对童悦的询问，桑生只是敷衍着回复道：“谁知道他们当初是怎么想的呢？也许是怕我怕疼吧。”

童悦轻轻地点了点头，道：“这倒也说得通。”

方才被桑生拿宝剑吓到的小莲，这时才开口说道：“咱们几个人，只有玉墨姐姐是被裹过脚，似大家闺秀似地，走起路了慢慢悠悠的。”

玉墨轻叹一声：“到现在，还说什么大家闺秀不大家闺秀的。你却不知道，我很多时候，又有多羡慕你们的。”

童悦笑道：“这却是有些自怨自艾了。我有个师妹，那一双脚，比你还小呢，不过一样的能够窜蹦跳跃，功夫一点也不比我差。你要想学，我也可以教你。不过她学这样，受的苦处，却比我又要多上许多，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住。”

玉墨听了，微微抬起眼眸，想要答应，又恐自己吃不了苦。

桑生笑道：“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吃不了的苦么？只不过是，有个取舍罢了。”

童悦望着桑生，等着下文。

桑生笑道：“玉墨姐姐如今的女红，可以说是一等一的好，我虽自己的针线不怎么样，不过眼力却有的。让这样一个一等一的绣娘、织工，去学拳脚功夫，未免有些……”

童悦取笑道：“你是怕她跟我跑了么？”

桑生看了一眼玉墨，又看了一眼童悦，道：“那倒不是，她这双腿，到要快些走的时候，大不了我背着她走，您要真有心帮她，倒是不在让她走快走慢上，把内功教她一些，让她把足三经的亏损，先补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