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黄竹歌声动地哀
“伤好了吗?”步微和景恕回到毡房里时步媗已经在毡房里等着步微了。
景恕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步微独自走进毡房:“让姑姑挂念了,并没有伤得很重,再过几日就好了。”
“呼稚邪要你嫁给图邪。”步媗对步微说道。
步微抿唇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若是不嫁给图邪的话,只怕他也不会放过我。”
“我真的很讨厌他这般专权独断,一下子就决定了一个女人的命运。”步媗厌恶地皱了皱眉,而后又嗤笑了一声,“不过回头想想,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就算是我们虞朝的男人不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包括姑姑心里的那个人吗?”步微问道。
步媗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帘低喃着道:“自然不会,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会听我的意见。”
“我喜欢的人也是这样子的。”步微对着步媗笑了笑,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他从来都不觉得我只是他的附属品,也从来没有要求我一定要怎么样,一定要做什么,他也不会永远只把我藏在身后认为我什么都不行。姑姑,我想嫁给他。”
步媗沉吟了片刻然后缓缓地开口道:“他是那年的探花郎,我们在宫墙外相逢,一见倾心,情愫暗生。最开始为我择婿的时候,七皇兄就选定了他,我也告诉七皇兄我非他不嫁。但是六皇兄不许,六皇兄说他只是一个陶户出身,母亲还是续弦,这样的家世怎么可以配公主。
两个月后,六皇兄把我嫁给了一个纨绔子弟。呵,一个干干净净的读书人配不上公主?那么一个游手好闲、贪图享乐的纨绔子弟怎么就配了?我不想嫁,可是六皇兄硬生生地把我塞进花轿,告诉我,我是公主,嫁给谁不嫁给谁,由不得我耍小性子。”
步微没有想到步媗会突然说起当年,便也静静地听着步媗往下讲。
“我出嫁的那一日,他送我一副字,一句诗,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步媗轻声地念着,目光无限温柔,是在这匈奴十多年来都不曾展现过的温柔,“我的心很痛,他······也在痛。”
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
这首诗的下一句是······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步微秀眉轻皱,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和我那第一任丈夫过了三年,三年争执无休,三年都是在吵架之中度过,没有半分温暖可言。后来我有孕了,孩子的到来也曾让我觉得岁月待我不薄,至少我还有孩子做伴。可是那个禽兽!我辛辛苦苦为他怀着孩子,他还在外拈花惹草,还死在了别的女人床上。”步媗嗤笑了一声,“他死的时候,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他家里人哭哭求我给他们家留个后,但是我不愿意,要是给他家生下孩子,那我一辈子就得为那个畜生守着。我就故意从阁楼上滚下去,把那个孩子摔掉了。”
“七个月大的孩子摔掉了······”步微着实是惊了一下,没想到步媗对自己不爱的能够那么狠心,“姑姑的身子也受损很大吧。”
“谁管我呢。”步媗自嘲一笑,“摔掉了那个孩子,我还在休养的时候,皇上就和我说,匈奴求娶一个公主,愿意就此停战,只有我能够嫁去匈奴。我说我不要,皇上又和我说了一遍,我是公主,由不得我任性。就这样子,我第一个丈夫去世才一个月,我才小产完八天,就被又送进了婚车,送来了匈奴,嫁给了已经四十多岁的老单于。”
“那那位梁大人可有说些什么?”步微询问道。
步媗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我和亲的时候没有看见他,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了,或许是不敢来送我吧,怕见到我之后,就舍不得让我再去和亲了。”
步微点了点头:“老单于对姑姑好吗?”
“匈奴从未想过与虞朝休战,要我去和亲也只不过是为了侮辱践踏我罢了。”步媗说着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步微一眼,然后缓缓地说道,“我这辈子怀孕过五次,生下了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但是你能想得到,除了我刚给呼稚邪生下的那个女儿外。我的那三个儿子的父亲是谁,我一个都不知道。”
步微瞪大了眼睛:“姑姑,你······”
“匈奴是个什么地方?这是个再野蛮不过的地方,只要你的男人不介意,任何人都可以玩弄你,甚至有些匈奴男人都不介意让自己的狼狗、野兽来分一杯羹。我这具身子早就肮脏至极,我怎么会知道我生的都是谁的孩子。图邪或许是老单于的,但是后面那两个绝对不是。”步媗像是在吓唬步微,却又句句是真的。
步微脸色难看得很,步媗的这一生,太不容易了,简直可以说是凄惨。
“我不会让你嫁给匈奴的男人的,哪怕是图邪也不可以。”步媗抿唇坚定地说道,“你说说你的计划吧,想要我怎么做,哪怕豁出我的性命我也愿意,只要你能离开这里,回家去。你是七皇兄的女儿,你应该能够拥有与我不同的命运。七皇兄不会逼着你嫁给不爱的人。”
“我先谢谢姑姑了。”步微站起身对着步媗一鞠躬,“有一件事情确实需要姑姑去做,其他人都不行。”
步媗点了点头:“你说吧,什么事情?”
步微附耳都步媗耳边,轻声的耳语了几句。
步微本以为步媗会考虑考虑,却不想步媗直接一声应下:“你安心地等几天,最多五日,我会给你答复的。”
“若是姑姑舍不得······”步微试探地说着。
话还没说完步媗就打断了:“会让我不舍得的永远都不会是匈奴和与匈奴有关的一切。”
步微再次对着步媗深深一鞠躬:“步微,谢过姑姑大义。”
“什么大义不大义的。”步媗嗤笑一声,“我只是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