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为人父母
一切都按着计划行事,步微的口供与相王的不一样,相王府上下皆被带回了诏狱进一步审问。
锦衣卫管辖的诏狱也叫作锦衣狱,传闻诏狱之中那是“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步微被沈驰带进了诏狱,一路上走来都是犯人的惨叫。
“郡主莫怕,没人会对郡主用刑的,只是再问几句话。”沈驰看了看有些畏惧的步微说道。
步微点了点头然后问了一声:“我听说你那天晚上伤着了,是怎么了?”
沈驰将步微带进了一间审讯室,挥手让其他锦衣卫退了下去然后才回答步微:“无妨,只是撞到了傅大人,他命令我立刻回北镇抚司去。回到北镇抚司之后又有锦衣卫来报说罗千户和谢将军一起出去找我了,我一时感到疑惑,就又回去了,在一个小巷子里看到了罗千户的尸体。”
“罗千户?”步微有些不解。
“他也是相王爷的人。我想着人应该是谢将军杀的。若是放到明天被巡城司发现的话,要查起来,只怕谢将军不好办,索性捅了自己一刀把谢将军摘出去。”沈驰淡淡地回答道。
步微抿唇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你。”
“这没什么好说,谢不谢的。”沈驰一边说着一边拉出两张椅子,“郡主先坐一会儿吧,谢将军一会儿应该就过来接你了。”
步微看了看椅子上的血迹沉吟了好半晌才问:“这椅子是刑具吗?”
沈驰转头看了一下,然后把椅子拉了回去:“搬错了,那郡主站一会儿吧,审讯房里只有一张能坐的椅子。”
步微虽然很想问一声那为什么是沈驰坐着自己站着,但是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扭头去看墙上挂着的刑具。
诏狱是最恐怖的地方,刚才没有看步微还没觉得怎么样,如今仔细看了过去,墙上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血迹让步微毛骨悚然。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步微问道。
沈驰看了看步微面前的刑具然后说道:“我认为郡主应该不会想听这些东西。”
“说说呗,反正我们在这边也没事干。”步微道。
沈驰没有再拒绝步微:“郡主面前的是铜钱鞭,用生牛皮条穿铜钱拧制成鞭,长三尺,鞭击时铜钱撕裂肌肤,血肉横飞。”
步微瞬间就打了个寒颤。
沈驰继续往下说:“左边那个是铁刷,将犯人剥光衣服,绑缚在铁床上,用开水在身上浇几遍,然后用铁刷抓扫。就像杀猪褪毛似的,直到把皮肉刷尽露出白骨,腹背都要刷到。”
步微脸都已经白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再往旁边的那一个是······”沈驰突然停顿住,“还是说下一个吧。”
步微伸手摆了摆手:“不、不用再说下一个了。我不想再听了。刚才是我年轻不懂事。”
沈驰看了看步微难看至极的脸色也就没有再说下去,一阵子沉默之后,沈驰没忍住笑了一声。
步微幽幽地看向沈驰:“你笑话我。”
“咳咳。”沈驰咳了两声,“没有,郡主娇生惯养,是天潢贵胄,本就没必要知道这些东西。”
步微深吸一口气,然后抱着腿蹲了下去:“会有很多人被送到这里。”
“不少。”沈驰回答。
“那······”步微看向沈驰,“有多少人能活着出去?”
沈驰顿了一下,认真地思索了一番之后回答:“经过我的手在这里审问过的犯人,一共有二百七十八人,活着出去的是二十九人。”
步微的嘴唇蠕动着,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不知过了多久沈驰才听到步微的声音:“那死了的那些人。是真的有错吗?”
沈驰看向了面前血淋淋的刑架子:“从我手里活着出去的那二十九个人,都是有错的。”
“相王能活着出去吗?”步微又问道。
沈驰站起身走到步微面前伸手按在了步微的肩上:“那就要看郡主了。”
步微和沈驰这边安安静静,而相王这一次由傅俶临亲自审讯。
“傅俶临,你这是要造反吗?”相王冷笑地看着傅俶临。
傅俶临坐在审讯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相王:“王爷此话何意?卑职为皇上办事,受皇上之命开诏狱提审王爷,卑职明明是忠心耿耿,怎么会是要造反?”
“这句话说得好啊,真棒真棒。”端着书一直写个不停地小茶突然夸了一句,“傅大人,你说完这句话形象一下子就高大了啊,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奸臣贼子了。傅大人你快多说几句,多说几句你就成功转型了。”
傅俶临不耐烦地把小茶塞到自己身后:“闭嘴!”
相王看了傅俶临又看了看小茶冷笑了一声:“傅俶临,你该不会是忘了是谁给了你今日的一切吧。若不是本王,你能有今日的权势和地位?你早就死在北镇抚司里了。根本不会有人管你。”
傅俶临挑眉:“当年为了活命才依附于王爷,如今再跟着王爷只怕不是能活命,而是要原地死亡了。良禽择木而栖,王爷您这棵树,已经朽了。”
“哎不是你怎么又这么说话了?你这么一说那小人得志、过河拆桥的丑恶嘴脸就又出来了啊。”小茶举着笔在空中挥来挥去,“我看在你是我朋友的分上给你一个机会,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吧。”
“我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志在儒道至圣,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傅俶临实在是烦了小茶了,随手指了个锦衣卫,“带她去怡德郡主那边,吵死了。”
相王嗤笑了一声:“怡德郡主······本王真是笑看了这个女儿了,居然连你也被她迷倒了。”
“要怪那就只能怪王爷你太过残暴,在王爷手下做事,属下真的是无日不在担惊受怕,哪怕坐在这么高的位子上也每日如履薄冰,王爷若是想要杀人,可不问缘由。”傅俶临的眼眸如无底的深渊看着相王。
“那你又怎么知道步微就不会过卸磨杀驴?”相王看着傅俶临问道。
傅俶临冷笑一声:“郡主的手段要和相王爷您这只老狐狸比起来,必定是差太多了。我就赌郡主没有杀我的能力。”
“那本王就赌,你也没有杀本王的能力,本王手下无数,本王若是倒台了他们也活不了,所以他们一定会保本王。步微那边才几个人?你就没想过你们这几个小娃娃要是失败了,自己会怎么死吗?”相王问。
傅俶临毫不畏惧相王的威胁:“北镇抚司办案,谁敢插手。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王爷是没办法好好地走出去了。”
“那我们就走着瞧,本王提醒你,最好还是做事留一线,你对本王做的事情,等本王出去了,就轮到你了。”
“切,我一听你说这话就知道你肯定玩完了,一般来话说得越狠的人死得就越惨。”小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傅俶临回头看了看小茶皱了皱眉:“你怎么还在这里?”一边说着傅俶临又转头去斥责一旁的锦衣卫,“你们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我让你们带她出去你们的耳朵都跑到哪里去了?”
“你别骂他们,是我自己不走的。”小茶连忙道,“我这一幕是要写你的,肯定就不能离开你啊,不然写的不完整怎么办?”
小茶说的是自己要记得事情,但是在傅俶临的耳中就是小茶要盯着自己,免得自己和相王之间又有什么交易换了步微的事情。
想到此处,傅俶临不由得感到心烦,丢下相王一个人呆在审讯室里,提着小茶就走了出去。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啊?话说完了吗?”小茶问道。
傅俶临提着小茶走到了沈驰和步微呆着的这一间审讯室,把小茶扔了进去。
听到声响的步微和沈驰同时转头看过去,便看见小茶被傅俶临像是丢垃圾一样丢进来。
“郡主殿下大可不必如此,我傅俶临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是也言而有信,不会再背叛一次,我如今也是没有退路了。”傅俶临咬着牙关说道。
步微迷茫:“嗯?”
“哎呀,郡主郡主,他摔我,郡主你看见了吗?他居然摔我。”小茶可怜兮兮地跑到了步微的身后。
步微将小茶赶到一边走向了傅俶临:“你和相王说了些什么?”
傅俶临没好气地道:“你的丫鬟全都记着,你看她记了些什么不就行了吗?”
步微抿了抿唇然后又问:“相王府的四爷也带回来了吗?”
“嗯。”傅俶临应了一声,“都带回来了。”
“我去见见他。”步微说道,然后才问了一声,“可以吗?”
傅俶临想了想点点头:“郡主请吧。”
步微还没有下命令,相王府的人也都还没有被用刑,步微走进审讯殷冧的审讯房时,殷冧很无辜地蹲在角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看见门被打开,殷冧的眼睛亮了亮,然后直向着步微过来了:“郡主,郡主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把事情都说出来吧。”步微说着指了指一边的傅俶临,“全部都老实交代给傅大人。”
殷冧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连忙就开了嗓子:“大人,其实草民并不是相王府的四爷步霆安。”
傅俶临仔细地打量了殷冧一番,将信将疑地问:“那你是谁?”
“草民殷冧,是相王的部下,大概半个月前,相王突然召了草民前去,说四爷不成器,郡主又有和她不一心。他不想要郡主了,但是四爷有不成事,所以要草民易容成四爷的模样,从此代替四爷生活在这个世上。相王爷还许诺,从此之后草民就是相王府的四爷,属于四爷的也都会属于草民,只要草民听话。”
傅俶临成熟稳重的面容刹间变成青灰色,眼睛因为惊讶而圆睁:“你说的是真的?”
“不仅如此。”殷冧继续道,“相王也为郡主找了一个替身,并派人追杀郡主,也用一个和草民一样的人取缔郡主。这样子既能掩饰自己杀子的真相,我们这些人也能继续被她操控利用。”
傅俶临深吸了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在相王的心里,子女居然也这么不值得珍惜。
“你的易容术看着不错。”傅俶临看着殷冧好半天也没看出来哪里有易容的痕迹。
殷冧苦笑:“说是易容但是也不是易容,四爷因为该没有死,郡主和傅大人去找到四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步微转头看向了傅俶临:“相王给我安排的那个替身已经被抓到,一会儿谢将军应该还遣人送过来,人证物证俱在,这一桩应该足够诏狱对相王动刑了吧。”
傅俶临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道:“诏狱里的郡主就交给我,不过诏狱外边的郡主还需要小心。”
“傅大人跟着相王的时间就,可否告诉我相王最得力的部下有哪些,我要注意的又是哪些个。”步微问道。
傅俶临想了想点了点头:“好,晚上我整理一份名单给郡主送去。”
步微颔首:“多谢傅大人了。”
“差不多郡主就出去吧。”傅俶临道,“诏狱阴冷,煞气也重,郡主也不宜久留。”
“嗯。”步微点了点头,“等阿牧来了我就走。”
“谢将军要帮忙接受下葬的事情,只怕还要一会儿才能过来。”傅俶临给步微提了一个建议:“郡主不如趁着还有些时间也不要浪费,去夏家走一趟吧。正好就在旁边不远。”
步微不解:“夏家是谁家?”
“刚刚升任国子监祭酒的夏祭酒家。”傅俶临回答道,“国子监是官员子女入朝的重要途径,每年三月科举同时,国子监会有监考,考中者选做上舍生,皇帝钦点便可入朝。为了自己子嗣的前途,没有人会愿意得罪国子监祭酒的。”
步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傅俶临看了看殷冧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也不会有别的父母拼搏会是不为了孩子,只为了自己的。”
步微低笑了一声:“是啊,我原本以为,为人父母就一定是处处想着子女,在外拼搏也都是为了子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