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三百里
在蜀翊卿的安排和虞或等人暗中的帮助之下，步微顺利地抵达了边境。
现在要做的就是从秦泱军队的眼皮底下越过边界了。
秦泱会不会帮自己，步微心里是没底的，虽说自己资助着玄武军，但是自己如今可是被全国通缉的逆贼，秦泱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将步微放走吗？
夜色已经暗了，步微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被几个人带着躲在光影之中顺着墙根摸索着要去。
是一堵墙就难免会有个狗洞的，这都已经成了一个定律。
“郡主，接下来的路属下就不能和你一起走了。”摸到了狗洞旁边，带着步微过来的人对步微抱了一下拳说道。
步微抿唇点了点头：“好，多谢诸位了，诸位回去的路上也小心。”
“郡主保重。”
带着步微来的人借着夜色离去了，步微看了看那个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狗洞叹息了一声，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转狗洞的机会。
但是这也是没的选择了，步微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从狗洞转了出去。
才爬出去，步微就看见了停在自己面前的一双战靴。
步微：“······”
来人向步微伸出了手，似乎有要拉步微起来的意思。
步微迟疑地伸出自己的手去，借力站了起来。
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步微这个时候最不想要看见的秦泱。
一面是担心秦泱会把自己抓回去，一面是不想让秦泱看到自己如今这般狼狈的样子，步微撇过头躲避秦泱看自己的视线。
秦泱没有言语，伸出手帮步微扯去身上的杂草，然后又帮着步微将斗篷戴好。
步微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秦泱先开口了：“对不起，郡主。”
步微顿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身为守边战士，本应当威慑匈奴，让匈奴畏惧称臣。显然我做不到这一点，辜负了郡主的期望，所以才会让匈奴大胆地逼婚郡主，让郡主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秦泱垂着眼帘说道。
“这怪不得你。”步微抿唇道，“错不在你，而是我们的朝廷太过懦弱。我将自己的嫁妆都捐出作为军饷，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可是他们还是不愿意，还是情愿和亲。所有人都说和亲可以带来和平，我不愿意去和亲就是任性，说百姓拿钱养着郡主，郡主就应该去和亲发挥自己的作用······”
“并不是的！”秦泱急切地打断步微的话，“虞朝更不就不需要和亲！当年武帝迫于无奈将淮山公主送出去。当时武帝就站在城墙上，对虞朝的将士们说，淮山公主是虞朝最后一个送出去的姑娘了。从即日起，虞朝再也不会有和亲、投降的事情发生。末将牢记着武帝的教诲。”
“你一个人记着可不够。”步微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又道，“我该走了。秦将军放我一回如何？”
秦泱知道，步微现在回到虞朝去就是一个死，但是步微去了匈奴······
一个抗拒和亲到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最后被逼的逃入她最讨厌的匈奴之地。
秦泱嗤笑一声，只觉得讽刺。
“再往前三百米就是匈奴的地界了，在那边还有虞朝的哨楼，末将会下令哨楼上的士兵对郡主放箭。”秦泱一边说着一边牵来了自己准备好的马，“郡主骑着马过去，往前冲就是了，千万不要回头。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匈奴的地界，越快郡主的危险就越小。到了那边······”
秦泱叹息了一声然后退后半步对着步微一作揖，“请郡主自行保重。”
步微还了秦泱一礼：“多谢秦将军。”
“刀剑无眼，末将也不能保证箭雨半点不会伤到郡主，请郡主恕罪。”
骏马飞奔向草原的那一刻，身后的硫火箭追逐而出，照亮天光，步微头都不敢回一下，甩着马鞭向前狂奔，那一头不是步微的救赎，却是步微的必往之地。
硫火箭掠过天际，前前后后地落在步微沿途的路上，一支箭矢擦过了步微的身侧，斗篷被流火点燃，借着疾驰带起的夜风，几乎是瞬间就将步微整个人吞没。
秦泱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团火光撞进了匈奴的地界。
步微是幸运的，守在匈奴边境的将领，是顿曼。
一盆冷水泼下去，步微冻得瑟瑟发抖地坐在地上。
顿曼皱眉，立刻让人拿来了一张毛毯围住了步微。
“郡主殿下，你怎么会这样子？”顿曼问道。
步微抓着毛毯没有回答顿曼。
顿曼也不再多问，只是命令将步微送进了营帐里，让人准备热水给步微沐浴更衣，然后又送来了热汤。
等步微缓过来后，顿曼才回来，又一次向步微询问：“郡主，你怎么会这个样子？”
步微抬起头看了眼顿曼：“将军还看不出来吗？”
“虞朝的士兵好像在追杀你。”顿曼说了一声，然后再次追问，“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我挟持了虞朝的皇帝。逃到这里来的。”步微回答道。
顿曼的眉峰皱了起来：“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步微看向顿曼：“我不想和亲，所以我抗旨了，但是礼部的那些人硬要把我嫁到匈奴来，所以我挟持着他们的皇帝，逃到了这里来。”
顿曼沉吟片刻然后低笑了一声：“郡主，这里是匈奴，你不想和亲到匈奴来。却自己跑到了匈奴来？”
“那又如何？”步微问，“我只是不想嫁给图邪而已，我现在跑过来，又不是以虞朝的郡主的身份跑过来的，图邪难道还会娶我吗？”
“这可未必。”顿曼说道，“若是匈奴现在给虞朝传信，说你已经到匈奴了，指不定明天虞朝就把你的嫁妆补上了。”
“那我的希望就在图邪身上了。”步微说道，“我不愿意的事情，图邪应当不会逼迫我吧。”
顿曼抿了抿唇然后道：“郡主先休息吧，明日末将送你去见大单于。”
“我以为你会一直守在图邪的身边。”步微是指居然在边境看到了顿曼。
“大单于派末将来边境迎接和亲而来的郡主。”顿曼看了眼步微说道，“若是大单于稍微对郡主不重视一点，郡主殿下今日只怕就香消玉殒了。”
步微嗤笑了一声：“中原的文化你学得不错，连香消玉殒都说得出来。”
顿曼转身走了出去：“不打扰郡主了，郡主好生休息。”
步微在第二日就见到了图邪，为了迎接步微，图邪也过来了，只不过在众人的劝阻之下没有直接到边境上。
“巴雅尔！”图邪兴奋地朝着步微跑了过来。
步微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愿意挪动，看着图邪跑到自己的面前才冷淡地说了一声：“图邪。”
图邪像是没有看见步微眼底的冷漠，依旧欢欢喜喜地去拉步微的手：“我等了你好久，巴雅尔，你快来，我上次打猎打到了一只白虎，我让人做了件虎裘，你看看喜不喜欢。”
“你觉得我会欢喜吗？”步微冷冰冰地问了一声。
图邪只是笑着拉着你的手，将你带进他的王帐之中：“巴雅尔，王庭那边已经准备好我们的婚礼了，等我们回去就可以成婚了，你会是匈奴的大阏氏，也是唯一的阏氏。”
图邪的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步微的眼里却唯有空洞与寒冰。
图邪自顾自地跟步微说了一大堆，步微没有任何的回音。
终于，图邪没法再欺骗自己下去了。
“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草原？”图邪私心地将想要说出的“讨厌”二字替换成了“不喜欢”，仿佛这样子步微对自己就不至于到达厌恶的地步。
“你说要娶我，一句话说得轻轻松松简简单单，但是你却几乎毁了我。”步微盯着图邪说道。
图邪抿唇不言语。
“我不能嫁给我爱的人了，我连皇帝都挟持了，连郡主都做不成了，甚至背井离乡逃到这里。你把我害得这么惨，你还想要娶我。”步微嗤笑一声，“图邪，我真是恨死你了。你的单于之位还是我帮你得到的，你就这么对我吗？”
图邪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说道：“你知道巴雅尔是什么意思吗？”
步微撇过头：“我不想知道。”
图邪还是说了下去：“巴雅尔是自由的意思。我希望你自由。”
步微：“······”
“在我看来你在京城是不会自由的，顿曼跟我说你是心甘情愿舍弃自由的，我不明白，你分明就是热爱自由的人，怎么会有心甘情愿舍弃自由的可能。”图邪继续说下去，“所以我说要娶你，我想让你来到草原，我认为······”
“麻烦你不要多管闲事了。”步微冷漠地打断了图邪的话，“上一次来草原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了，我不喜欢草原。我喜欢的人在意的人在哪里我就喜欢哪里。你真的是······自作主张、自作聪明！”
图邪握紧了拳：“当初你们不是和我说，只要我当了大单于，就做什么都可以了吗？现在我只是想要娶你，就已经不可以了吗？那我还能做什么？”
“让你当大单于你的志向就只是娶我吗？”步微反驳图邪，“那你还真是不配当这个大单于。”
“所以我就算是当了大单于，我也只能做我应该做的时候，我不是我想做的事情是吗？”图邪问。
步微反问：“你想做的事情我不想，难道我就因为你是大单于就一定要迁就你吗？”
图邪哑口无言。
许久之后，图邪才说道：“我送你回去。”
“你觉得我如今还能回去吗？”步微冷笑一声，“我是从虞朝逃过来的，你现在把我送回去，就是送我去死。”
图邪抿唇：“那你就留在匈奴，我、我不娶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图邪，我拒绝了你不止三次了，中原有一句俗话，叫做事不过三。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我，所以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你自作自受。”步微说道。
图邪问：“什么意思？”
步微背过身子：“你可以选择杀了我，但是将会到来的终究会到来，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所改变。”
“我不会杀你。”图邪回答道，“对不起，表姐。”
步微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图邪。
图邪却已经转身走出去了：“真的很抱歉，我不应该自作主张，请你原谅我，表姐。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去的。”
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除了谢君牧出兵来接步微回去，图邪哪里有办法将步微送回去呢。
步微坐在毡房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就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回去了，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谢君牧还是在没有调令的情况之下，私自将谢家军拉出了京城北上。
一般来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常道。
但是这一次谢君牧等不及，丢弃物资、轻装简行，让粮草在后面追，谢君牧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这一趟，支撑着谢家军的军饷是步微的嫁妆。
自然这些嫁妆到时候谢君牧都会给步微补上，但是现在要告诉谢谢家军的，就是步微捐出自己的嫁妆支撑着这一仗。
让他们知道一个女子都有此决心，他们又岂能后退。
“主子，离边境只有三百里了，我们真的还要继续向前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谢川在谢君牧身边说道。
谢君牧冷冰冰地瞥了谢川一眼。
谢川立刻明白了谢君牧的意思，低头退到谢君牧身后。
“三百里要几日？”谢君牧问了一声。
“四日。”谢川严肃地回答道。
谢君牧眉峰拧起：“三日。”
谢川想要反驳谢君牧：“主子，三日实在是太······”
“缩减军备，将辎重武器交给步兵，骑兵留下三分之二，一人三马，疾行！”谢君牧喝道。
谢君牧是真的急了，这般快速的奔袭，就算到了边境，只怕也无法立刻投入战斗，因为路上消耗得实在是太大了。
谢川还想再劝，谢君牧却突然自己醒悟了过来，抿了抿唇叹息一声：“罢了，四日······尽量再快一些。”
谢君牧要确保的是这一战胜得彻底，而不是急功近利。
只是委屈了步微，还要多等待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