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力不从心
虞或站在甲板上,冷眼看着曹燕舜被水底的那些怪物撕扯着吞食下肚,血水染红了一片海域。
“该收网了。”虞或轻轻地说了一句。
黑衣人颔首,然后分作两列,一列二十人从船板的两边地下分别抽出了两条有胳膊粗细的麻绳,在吆喝声之中,麻绳绷紧,一张硕大的渔网搅动起了海水。
刚刚吃饱的水中怪物被迅速收拢的渔网惊到了,甩动着身躯疯狂逃窜,朝着深海潜去。
但是虞或将网下得也很深,一只海怪在逃窜的时候没有避开,一头撞上了坚韧无比的渔网。
“网到了!网到了!快拉!”船上的黑衣人大喊地喊道,四十个黑衣人拉着绳索迅速地收网。
被网住的海怪发出锐利的尖叫声,疯狂地扭动着身子要挣脱渔网的束缚。
渔网是特制的,四十个孔武有力的青年奋力收网,那东西逃脱不了。
乌云密布的天空下起了雨,粗大的雨点,斜斜的,砸在海面,溅起无数的水花,在波谷浪尖开放。
海水翻涌地更加剧烈了,几乎要将船都掀过去一般。
顷刻之间,虞或的全身就都被雨水打湿了。
而被渔网缚住的东西也终于被拉出了水面,伴随着诡异的嘶吼尖叫声,被甩在了甲板之上。
那是一只有着人脸和人手,下半身却是鱼尾的东西,那张人脸却也不像是人脸,硕大的鱼鳍占据了两半脸颊,眼睛只有黑色的瞳孔,漆黑地望着虞或,手上也生长着尖锐的指甲,正在不断撕扯着渔网。
不停咆哮的血盆大口之中还带着血丝,獠牙足有寻常人一根拇指大小,就连那些把这东西拉上来的黑衣人也胆怯地退后了一步。
步微躲在船舱里,透着门缝看着那像是鲛人却又远比步微理解的鲛人丑陋凶狠百倍的东西。
虞或的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长剑,慢慢悠悠地走到了鲛人的面前。
鲛人在甲板上拼命地蠕动挣扎着,尾巴不停地拍打着甲板,雨越下越大了,只是透着门缝往外看,步微都感觉到有雨水溅到了自己的脸上。
雨点连成线,密集地下成白茫茫一片,步微都快要看不清甲板上发生的事情。
虞或举着剑,合眸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衣袍在风雨之中不断飘扬,虽然因为被雨水打湿而显得沉重,却依旧不失仙气。
长剑落下,刺入鲛人的身体,鲜血喷溅而出,很快便将整个甲板都染红,再然后又很快地被雨水洗刷干净。
鲛人挣扎得更厉害了,因为疼痛发出的尖叫声也越发的凄厉。
步微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不敢再往外偷看。
握着剑柄的虞或微微侧头,瞥了眼船舱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然后将手中的剑往下划开,一整条的鲛人被虞或破开了胸腹。
“呕——”一个黑衣人没忍住,扑到摇晃不止的船边吐了起来。
虞或不理会,蹲下身,将头探入那一堆血腥之中摩挲,没一会儿,从已经断了气息的鲛人尸体里拽出了一颗血淋淋的东西。
虞或举着那颗滴着血的东西在雨中用雨水清洗着,血污褪去,鸽卵大小的主子,华光煜煜。
“抬下去处理好。”虞或轻飘飘地开口,“取油膏。”
“是!”黑衣人回答着然后上前去几个人抬走了鲛人的尸体,几个人清洗甲板,不一会儿一切就都干干净净,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虞或湿淋淋地走进船舱,步微脸色惨白地坐在一边,低着头没有看虞或,不知道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虞或没说什么,拿了衣服走到了屏风后面去换下自己一身湿衣服,然后披散着擦得半干的长发走了出来:“东西拿到了,我们可以去龙脉之地了。”
“这里还不是?”步微问。
虞或微微一笑:“自然不是,来这里只是为了拿点儿要准备的东西。”
步微抿了抿唇然后问:“那是什么东西?”
“东海鲛人。”虞或回答道,“其性最淫,口顖嗜血。”
步微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虞或伸出手揉了揉步微的头:“我杀了一只不是也送给它们一顿饭了吗?这也算是等价交换,没什么害怕的。就算是害怕,做事情的人是我,也与你无关,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步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阿牧现在在哪里?”
“我让他去西域了。”虞或并不隐瞒步微,“不会有危险的。”
步微抬起头看了虞或一会儿然后说道:“虞或,你在骗我。”
虞或看着步微:“我怎么骗你了?”
步微盯着虞或的眼睛扯了扯嘴角:“在你第一次旅游签证过期离开的时候,我选修了微表情分析法,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九成是分析得出来的,谢君牧现在绝不安全。”
虞或低笑了一声:“小朋友果然还是厉害啊。”
“他要是死了,我绝不独活。”步微看着虞或说道,“我就不信我连死亡也要交给你来安排。”
虞或的眸子黯淡了下去,不再与看步微:“知道了,休息吧,等靠岸了我们还要赶路。”
虞或说的泉水,谢君牧取到了,只是在回京的路上,谢君牧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没有力气了。
像是生病了,可是却又不知道是什么病,前几天还好,等到了第七天,谢君牧已经骑不了马了,每日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主子,你醒了。”谢川见到谢君牧醒了连忙起身走到了谢君牧的身边。
谢君牧扶住自己疼得像是要裂开的头,低喘着问:“什么时辰了?”
“是申时三刻。”谢川回答道,“主子,我们现在走水路回京城,如今顺风顺水,快的话五日之内我们就能回到京城。”
谢君牧原本扶住头的手放下,片刻后又捂住了隐隐作痛的胸口,缓了一会儿后谢君牧才开口又问道:“我睡了很久吧?”
“主子,您······”谢川顿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道,“睡了一天一夜了。”
谢君牧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哪怕以前再怎么意气风发,如今也憔悴的让人不忍直视:“现在到哪里了?”
谢川回答道:“这里是华和。”
“花禾?”谢君牧顿了一下,然后不解地看向谢川,“为什么会到花禾来?”
“主子,是华和城,不是花禾。”谢川连忙解释道,“我们很快就到京城了。”
谢君牧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玉瓶用温水泡着了吗?泉水不能凉。”
“泡着了,一直有人看护着,不会有事的。”谢川一面扶着谢君牧坐起来一面说道。
谢君牧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谢川哑然,请了无数的大夫都说谢君牧的身子没有问题,可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自从取了泉水出来之后,谢君牧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谢君牧没有等到回答,喉中一片腥甜,下一秒竟是直接咳出了一口血来。
“主子!”谢川瞬间吓得面无血色。
“去取笔墨纸砚来。”谢君牧撑着身子下床,坐到了桌边对谢川说道。
谢川担忧地看着谢君牧:“主子,您还是先休息吧。”
“快点儿,我要······写点东西。”谢君牧催促道。
谢川无奈,只好转身去帮谢君牧拿来了他想要的东西,然后又给谢君牧披上了一件外衣。
谢君牧披着外衣坐在桌边,提起笔思考了好一阵子才落笔,缓缓地开始书写着什么。
谢川站在谢君牧身后,静静地等着谢君牧写着。
谢君牧一个字一个字写得很慢,也写得很端正。
若是平日里批阅公务,谢君牧的字都是龙飞凤舞,写了就行,根本不管到底别人能不能看得懂。
但是现在,每一笔每一划谢君牧都写得很认真。
一纸不长不短,谢君牧写了小半个时辰才放下笔。
“你过来拿着。”谢君牧放下笔说道。
谢川走上前将纸卷起:“主子,要属下收起来吗?”
谢君牧目光有些涣散,点了点头:“嗯。”
“这是什么?”谢川问道。
“如果我没能活着回去的话······”谢君牧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将书交给公主,也不必将我尸体送回去。”
“主子你在说什么话?!”谢川大惊。
谢君牧嗤笑一声:“虞或说只有我有资格,如今我又这帮模样,我想······他就是要我以命换命。”
“不会的,这一切肯定就是巧合,那些乡野大夫不懂而已,等我们回去找个太医好好看一下就好了。”谢川劝道。
谢君牧用力地抿了抿唇然后说道:“谢川,我不想死,但是虞或他就是要我死。”
“主子······”谢川哽咽地看着谢君牧。
“若是我死了,区区能够安稳那也好。”谢君牧喃喃地说道,“我这一生,本也是为了她。”
太阳开始落山了,斜斜地洒在窗棂上,也透过窗户照在了谢君牧的身上。
“我做了一个梦。”谢君牧说道。
谢川站在谢君牧的身后颤着声问:“什么梦?”
“我梦到我的世界里没有步微,每日里除了习武就是学兵法,没日没夜,被家人忽视,被北辰鸢一次又一次暗杀,我连个去偷懒一会儿的地方都没有。在梦里我就只有一个人,孤独的很。长大后随便娶了一个不喜欢,但是能够帮助到我的女人,在朝堂上越爬越高,得到的权势地位也越来越多,但是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拥有了些什么。好像什么都有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谢君牧继续说道,“醒来之后,我再回想,简直就想不下去了。步微离开五年我便如此痛苦,若是步微真的从未出现过,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主子可有想过若是公主没了主子会变成什么样子?”谢川道。
谢君牧却只是笑了笑:“有虞或在,她就算是很快就忘了我也不是没有可能。”
“主子难道甘心吗?”谢川连忙追问道。
不甘心又如何?
谢君牧算是认了,虞或要动真格的话,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就如同现在,虞或在催命,催他的命,他毫无反手之力。
“我力不从心了。”谢君牧沙哑着说道,“走一步是一步吧。”
谢川哑然,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好。
谢君牧撑到自己回到了京城,而在谢君牧回到京城的那一日,虞或也带着步微来到了虞朝真正的龙脉之地。
连绵起伏的山峦如真龙般妖娇翔,飘忽隘显,蔚为壮观。
一群黑衣人在前面开路,虞或端着罗盘跟在后面指着方向,步微走在虞或的身边,后边还有一队黑衣人做着后卫。
虞或盯着罗盘看,步微盯着虞或看。
看了一阵子之后,虞或看向步微问了一声:“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国师大人,你和我说过,要我寻个法子杀了你。”步微说道。
虞或笑了笑:“所以呢?你现在想到法子了吗?”
“寻常法子杀不死你。”步微摇了摇头,“我甚至觉得你永远不会死。”
“那可就不妙了啊。”虞或说着还对步微眨了眨眼睛,“我心魔不死,执念不休,可是要生生世世都纠缠着你了。”
“你的生命是无垠的,但是我的生命只有这么几十年。”步微回答道,“国师大人,你长生不死,真得好可怜。”
虞或回过头:“多谢小朋友的怜悯。这里刚下过雨,路滑,小心着点儿走,万一滑到山沟沟里去了,可得摔得够呛,指不定会死人。”
步微看了看离自己只有几米远的一处山沟,突然间转了方向走过去。
虞或看到步微转了方向走上前去拉住步微的胳膊:“小朋友,我说的话你是半点没听啊,要不要这么叛逆?回来。”
“过去看看,不行吗?”步微问道。
“没什么好看的。”虞或说道。
步微垂下眼帘,心情显得十分低落:“不可以吗?”
虞或无奈只得顺着步微:“行吧,去看一眼,别掉下去。”
步微抬步走过去,虞或跟着步微过去,在边缘上的时候,步微往下望了一眼,大概三四十米的高度,底下遍布尖锐的随时与杂草,摔下去指不定真的会死。
步微拉住了身边虞或的手:“国师大人。”
“怎么了?”虞或也将步微的手握在了掌心之中。
步微拉着虞或的手,几乎没有然后的犹豫就往前跳了下去。
“步微!”虞或惊呼了一下,下一秒就被步微一起带了下去。
在下坠的瞬间,虞或听到了步微的笑声:“国师大人,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