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未卜先知
“诶，这鄂家兄弟来啦！”
宋子铮是几人当中最先反应过来的，眼见傅云珏的脸色不太好看，忙起身讪讪将人迎了进来。
“媳妇儿快给我兄弟倒碗水来，兄弟，你快坐。”
“你们不用忙活，”傅云珏同起身倒水的英子摆了摆手，“我刚从城中回来，在我娘子的店中已经灌了不少水了，不必麻烦。”
说着，男人不着痕迹地将里长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皮笑肉不笑道：
“不知是不是在下断章取义，刚刚里长所言，可是要将内人手中的盐碱地尽数收回？”
里长在这十里八村也算是小有名气，处事圆滑阅人无数，除了在面对官场人员时他会曲意逢迎，平日里甚难瞧见他露怯的时候。
然而不知为什么，里长眯着眼睛与傅云珏不过只是片刻的眼神接触，他竟瞬间感受到了来自对方浓浓的压迫感。
一个外地逃荒来的商贾，何以气场如此强大？
里长的心里有些犯嘀咕，可他既然已经来了，那便没有退却的道理。
“目下关于盐碱地的事，尚且没有定论，不过你们早些做打算也是应当。”
“我们早作打算？”傅云珏不怒反笑：
“官府的文书是一张废纸不成？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盐碱地免征税收，要在内人手里流转三年。
现在才过去多久，你们便要出尔反尔，哪有这样的道理？
文书契约我们可是好好保存着的，你们吃相难看，我们也不是软柿子。”
傅云珏字字铿锵，且有理有据，里长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再怎么说他也是个里长，被人这般数落，面子上委实挂不住。
“我说鄂...鄂右，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这地是官地，上头发号施令，我们只有服从的份儿。
再者说，大司农给过我承诺，地被收回，必定会给予丰厚的补偿，这也算——”
“算什么？发号施令，便可以推翻自己从前说的话了么？大司农又是个什么身份，落于纸上的契约尚且能被推翻，他口头的承诺又算得了什么？”
里长被对方打断，仅剩的一点耐心也没了，懒得再做表面功夫，他索性直接把话说死了。
“不管你嘴上功夫如何厉害，官府定下的事，你我左右不了，我劝你还是乖乖识相的好。
盐碱地的风头，是白姝自己捅出去的，若非这般高调，又怎会引起上头的注意？要怪只能怪你们！
还有，你一个外地人，娶了我们村中命最硬的寡妇，原先大家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没成想你们的日子还越过越红火了。
你以为，村里人瞧着你们赚得钵满盆满心里就好受吗？我可告诉你，眼红的人多着呢！你们不配合，留待日后有的你们苦头吃！”
许是用力过猛，里长侃侃说完这番话后，忽得剧烈咳嗽了起来。
宋家夫妇二人一会儿看看脸色阴郁的傅云珏，一会儿看看气得要跳脚的里长，面面相觑后他们选择闭嘴，就怕一个不注意，会引火烧身。
傅云珏被里长的强盗逻辑给气笑了，相比于对方几近歇斯底里的模样，他仍旧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姿态。
施施然坐到了里长那个老头的对面，傅云珏也懒得同他讲什么大道理了。
都要以暴制暴了，还浪费时间做什么？
“不管你们想怎么做，盐碱地的事，只要我家内人不点头，谁也拿不走。”
“哼，我看你未免口气太大！”
“是不是口气大，我们来日方长。”
“呵，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老夫言尽于此，听或不听是你们的事！
下次大司农来，他可不会像我这般客气，你们好自为之吧！”
捋顺了气，里长气呼呼地瞪了在场的三人一眼，随后拂袖而去，背影略显急躁。
英子见他走了，重重呼出一口浊气，随即，她忙不迭走到傅云珏的身边，试探性地开口：
“那个...鄂家兄弟，这件事...”
“这件事与你们并无关系，就算以后出事，也不能牵连到你们身上，请放心。”
英子闻言愣了一下，脸上升腾起一抹局促，“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里长不讲理，我定然是站在姝儿这边的。”
傅云珏握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心下却对英子的无条件支持颇感意外。
见傅云珏身上的戾气没那么重了，英子这才示意宋子铮，去将柜子里的进账拿了出来。
“你来得正好，这些钱，是卖沙枣的进账，你点点，都在这儿了，劳烦你一会儿带回去。”
男人看都不曾看面前这些散碎银两一眼，只淡淡道：“这些钱，你们还是直接去拿给她吧。我与她夫妇一体，但银钱上却各管各的。”
欸？
还有这种道理？
英子呆了呆，倒是一旁的宋子铮率先反应过来，将钱收起来后，笑眯眯道：
“大兄弟，不想盐碱地这些糟心事儿了，左不过现在他们还没行动，等日后再说呗。今儿晚上，咱们不醉不归，如何？”
傅云珏本就是想着过来蹭晚饭的，可同里长这一番对话下来，他忽地就没了食欲。
倒不是说他非要同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头子置气，而是泗城这样的边陲小城，距离大都千里之遥，官府说话已经可以这般出尔反尔了？
朝廷每年召这些官员回朝述职，一再强调不能失了民心，谁能载舟也能覆舟，他们就是这么上行下效的么？
这是吃准了天高皇帝远，一个小小的大司农都敢这般无法无天了！
“算了，改天吧，今日这事儿事发突然，我须得尽快回去同内人商议一下，断不能叫旁人白白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成果。”
“啊？不是说好了今晚在我家中吃酒的，你这就要走了？”宋子铮还想着挽留。
傅云珏同他拱手作揖，“改日吧，今日实在没有心情。”
说完，傅云珏便直接起身告辞了。
后头，宋子铮还想着再说两句，却被一边的英子给拦住了。
“好不容易有了收成他，却要被人收回，他哪里还有心情吃得下？你别喊了，他不会留下的。”
“我知道，可眼见他这样，我——”
“你可快把心放肚子里去吧，这茬啊，姝儿是肯定能趟过去的！”
宋子铮张了张嘴，“什么意思？她还能强硬得过官府？”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这盐碱地，明年铁定还有咱们的份儿，你就别瞎操心了。
你啊，回去将银钱再数一遍看看是否有出入，等确认好了，我去买半斤猪头肉回来，咱们庆祝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