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陪葬
白辅年的脸色有些僵硬，手里泛黄的信件被他从头到尾逡巡了许多遍，若非他是认得这个笔迹的，一定不会相信白姝的亲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样聪慧机敏的女子，那样温柔如水，又善解人意的女子......
原是他不对，伤透了对方的心，才会让她这般决绝吧？
决绝到，明明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也要义无反顾带着女儿远走高飞。
白姝一直在默默观察着白辅年的反应，看得出来，白辅年此刻心中并不好受。
这层笼罩着白辅年的低气压，就连卧坐于床榻上的白姝都深切感受到了。
明明金丝碳烧得正旺，白辅年却只觉得浑身透着一股子难以消融的凉意，叫人亲近不得。
一室沉默。
良久，就在白姝以为今日是她太过操之过急，把对方伤得太重之时，白辅年忽地收紧了手中的信件，幽幽叹了口气。
“姝儿，我能这么叫你么，孩子？”
白辅年的口气很软，一丁点做长辈的架子也没有。
白姝不是矫情的人，自己的身份摆在这儿，便很是爽快地点了点头。
白辅年见她表态，松了口气。
“姝儿，你娘...我找了你娘这么多年，想来若她不曾出意外，必定不会撇下你一人，叫你流落在外受苦。
其实很久以前，我便猜到了，你娘应该凶多吉少，毕竟......
总之，这么些年，我没有一天放弃过寻找你们娘儿俩，如今你娘已经不在了，你能不能，能不能——”
说到此处，白辅年有些哽咽。
“我明白你娘保护你的决心，也理解她当年的决绝。
可是孩子，时过境迁，十年过去了，你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你当真要如此狠心，不愿随我回去？
当年她对我有误解，且误会很深，是负气离开的。
若她知晓真相，必不会写下这份冷心冷情的绝笔信，孩子，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你？”
白辅年的眼中染着一丝乞求，在白姝眼里，一个身居高位、常年享受他人臣服的男人，能做到这般，委实不易。
这份宽容，大概都源自骨子里的情深。
这些年来，她对原主的亲娘，一定充满了悔恨和愧疚吧？
堂堂一国宰相，愿意以如此卑微的口气来哄她重回白家，她若是依旧拒绝，未免也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白宰相，或许在情理上，我应该唤您一声父亲，若您愿意，我可以认回我是白家女儿的身份。”
“那就好那就好！”白辅年起身，毫不犹豫地坐到床边，“你若当真愿意，我明日就差人安排，等你身子好些，我们就——”
“父亲，”不等他说完，白姝便打断了他。
“我愿意做回白家的女儿，不过是字面上的意思，但除此之外，我与您之间，并不会有更多的交集。”
白辅年好不容易和缓的脸色僵了僵，“姝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白姝有些无奈，“我如今在泗城过得很好，有自己想做的事，也成了亲。
如今的我，不愿意幸福平静的生活再生枝节，请您谅解。”
“嫁人？”白辅年扬眉，“这事儿你的邻居已经跟我说过了，我差人去你住的地方看了，虽说家中布置还算温馨，可毕竟与你的身份不合。
我看那个男人，也给不了你什么更优渥的生活了，你不如带着他一同回大都，我也好给他安排个差事。”
“真的不用，从前我在柳家生活，若是惹了柳婆子不高兴，睡牛棚也是常有的事。
现在的日子，我很知足。”
“你在柳家的遭遇，本也是我对不住你，我派去找柳家的人回禀，说那母女二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若是此番叫我逮住了，我定然是不会放过她们的。
你莫要用之前的日子来比较，你可是宰相的女儿，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父亲，于我而言，自由与知足常乐，比身份地位都要来得有意义。”
白姝的态度很是坚决，不管宰相女儿这个身份有多诱人，她亦不愿往这个不属于她的牢笼里钻。
白辅年于朝堂之上舌战群儒多年，一朝碰到自己心尖上的亲生女儿，这才发现什么叫报应。
纵使他苦口婆心劝了又劝，可白姝就是不为所动。
用白姝自己的话来说，她这就是明目张胆的不识好歹，她知道这样不对，但她就是不改。
眼见着想要说服她回白家是不可能了，白姝这么倔的性子，肯定是随了她娘。
心口有一团郁气难消，微微侧头看了眼窗外，白辅年想起自己还留了个后招。
“姝儿，你当真不愿意随我回去？”
白姝心道，她的决心可比真金还真。
“是，我不愿意。”
“如此...”白辅年捋了捋胡子，“可我请封你为郡主的陈情书怕是已经行将一半了，若要追回，再无可能。”
“这也是我要与父亲商议的事情，”白姝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接着道：
“我知父亲是朝廷的有功之臣，想来您在朝中说话，还算是有份量。女儿的意思，这件事能不能请您在当中斡旋一二？
我是当真不想离开泗城，守着我的一亩三分地便很是知足了。”
白辅年被她气笑了，“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死也不想离开是不是？守着你的一亩三分地？这些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你要我从中斡旋，我且问你，我应该如何做？”
白姝其实对古代这种登记制度算不得十分了解，见对方神情严肃，试探性地说：
“您...您既能说服皇帝，给我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请封郡主，想来要将此事作罢，也不会是难事吧？”
白辅年给了她一个波澜不惊的眼神，扯了扯嘴角，他直截了当的打碎了白姝的念想、
“若是没下圣旨，一切有商有量，若是圣旨已下，你胆敢不从，那便是抗旨不尊。
别说你，届时整个白家都要跟着你一起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