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当时季女士以为真找到了人呢，结果跟这家人仔细聊起来，才发现虽然都叫孙建设，可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她还是那个眼瞎的乡下村妇，被回城的知青给抛下了。

而且，这一位孙建设，早在她找去的半年多前就过世了。

说起当年的往事，季女士忍不住叹了口气，见季凉一脸认真看着她，连忙笑了下：“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家夫妇早就搬走了，地方好像也空了。”

季凉还是第一次听季女士这桩往事，心疼季女士之余，心中渐渐冒出了一个有些阴暗的念头。

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只问季书华能不能拿走这个本子拍一张照片。

“这是做什么？”季书华见季凉说这话自家堂妹也没反对，越发觉得她们母亲这段日子古怪起来。莫名其妙的就不准备种地了，把地给了本家一个兄弟帮忙种也就算了，还要搬去城里去。

莫名其妙还问起来当年孙建设的事情来。

季书华虽然是季女士的远房堂哥，可是按照年龄来算，几乎能当季女士的爹了，因此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些年来，你们母女过得虽然辛苦了些，可也算是安稳。那孙子跑了就跑了，日后你们踏踏实实过日子，等着大妞……凉凉大了，日子就会越来越好了。”

季凉听出了这话里的关心，抿唇笑着道：“我肯定会对娘好的！”

正巧这个时候有人来找李翠枝，她也懒得再应酬下去，就兴冲冲跟着老姐妹出去了。季凉和季女士对视了一眼，母女两人的默契在这个时候展露无疑。

季女士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斟酌着开口：“不瞒三哥说，我这次搬去城里是准备开个裁缝店的，城里做衣服不便宜，一件衣服能赚个一两块钱，要是复杂点的，能赚个五六块钱。”

“我盘算着，这总比我一个人下苦力种地要好些。再说，凉凉如今上初中，花钱的地方也多了。”如今还没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初中生一年的学费、书费都不便宜。

季书华听她这么说，也跟着叹了口气。

“凉凉是个好孩子，她学习也好，如今好好上学，以后总能出头的。”

季女士闻言一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女儿可以算得上是我辛辛苦苦一个人拉扯大的，总不能等培养成才了，让旁人摘了果子吧？”

说到后面，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带着冰冷的恨意。

季女士口中的“旁人”自然是指孙建设了。

季书华有些惊讶地看着季女士，这么多年了，季女士一直没有对外宣泄过对孙建设的恨意，然而想想她这些年的经历，又怎么可能不恨呢？

季书华毕竟是过来人，沉默了片刻这才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季女士立刻开口，“我决定给凉凉的爸爸做一个衣冠冢，当做她已经丧父。”

“这……”季书华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季凉，见季凉面无表情却也没有任何的异议，知道这对母女怕是早商量好了。

只是，他不太清楚这么做除了有点算是诅咒孙建设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处。

一旦这个要求提出来，季女士反而松了一口气。

季凉伸手过去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指尖，安抚自己母亲的情绪，抬头对一旁的季书华道：“三伯，这坟我们想偷偷弄，然后再做旧一点，当做早几年就建了，这样等我出息了，再有人来认亲，咱们也有说法。按照现在的法律规定，人失踪一定年限，只要有报备就可以当做是死了。”

事情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可真要操作起来也不会特别难。

清水沟是季家的大本营，可以说一个村子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沾亲带故的，想要把这件事情落实了也不是没可能的。

季书华听得头晕，连连喊停。

“你们这是真打算不认他孙建设了？”他皱眉看着季女士，很明显不是很认同季女士的决定，觉得孩子还是要跟父亲的。

季凉明白这并非季书华不关心季女士，只不过是传统的想法影响了他对一件事情的判断而已。

她甜甜笑着，道：“我如今姓季，日后真走了出去，成了大学生，回来也是咱们季家的人，考虑的也是咱们清水沟的发展。不说旁的，三伯，我虽然年纪小，可也并非是忘恩负义的人。我可是清清楚楚记得，从小我是被乡亲们照看着长大的。”

姥爷、姥娘刚刚过世的时候，家里一度穷的揭不开锅。那个时候各家各户都没多少余粮，可季凉还是安安稳稳长大了。

虽然她尝过饥饿的滋味，可清水沟的乡亲们偶尔塞给她的一小块烤红薯，又或者是烤土豆，都被她记在心里。

前世的季凉虽然也没有大富大贵，可是在村子里修路，修学校的时候也是捐过好几次钱的，每次拿出来的数目都不算小。

所以，她说这话并不觉得心虚，反而带着一份说不出来的果决和自信。

大约就是小姑娘脸上的这份果决说服了季书华，他沉吟了片刻，然后才道：“你城里的店什么时候开业，我到时候带几个人去捧场，咱们好好吃一顿饭商量下。”

这就是说要叫上季家能当家做主的几个人了。

季家不是什么大的宗族，不过好歹还是有个祠堂的，按照季女士所说的事情，季书华觉得还是大家凑一起商量好，口径统一的好。

季凉双眼一亮，笑着道：“家里还准备好了，再过两天就是个好日子，我们就准备开业了。”

这事儿早日定下来，她也能够早一日安心。

母女两人完成了心头一桩大事，回县城的时候心情就好多了，季女士甚至忍不住哼起了歌。

季凉听着，只觉得季女士歌声中仿佛都透着几分洒脱一般，是上辈子所没有的。

她们刚还了自行车到家，定做的挂在门边的招牌就送来了。为了这个裁缝店的名称，母女两人讨论了许久，一开始准备叫季记裁缝铺。

但是这个名字不太好念，两人纠结好久，最后还是季凉拍板。

“不如叫季女士裁缝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