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人是我杀的
杜颜齐的声音低沉又洪亮，回荡在大牢里经久不衰。
楼锦薇都惊呆了，张着嘴不敢置信的望着杜颜齐，“我们……”
她有满肚子的疑问，但杜颜齐并未给她开口的机会。他往前走了几步用那双灰蒙蒙的眸子居高临下的凝着郭林，又问道：“郭木匠你不会不认账罢！”
郭木匠总算有了反应，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向杜颜齐勾勾唇角，歉意的说:“杜公子抱歉了，那轮椅本来只剩下收尾了，但如今我身陷囹圄，怕是再也完不成了。那轮椅您若是还要就去家里搬，这银子我也不收了，定金我退给您。”
郭林将态度放得很低，而且也合情合理，但杜颜齐并不满意，直接开口拒绝:“不行，我不同意。没了那轮椅我要如何陪娘子出门逛街！”
楼锦薇:“……”就算没有那轮椅，他现在不也满大街乱跑么？
郭林颇为无语，只道:“在下能想到的法子只有这个了，杜公子不满意在下也没办法。要钱没有，要命，就只有这一条了。”
郭林的态度让楼锦薇从杜颜齐的胡说八道中抽离出来，她歪着头，凝着郭林，心头隐约升起几分怪异感。
这郭林与其说是神态自若，但楼锦薇觉得他是心如死灰，仿佛已经认命了，与姚娘子和海生那般心急火燎完全不一样。
“有点意思啊。”杜颜齐哈哈笑出声，下一秒笑意又尽数收敛，他道:“郭林你杀人了么？”
杜颜齐的声音在次攀高，宛若一道惊雷在郭林耳边炸开，炸得他脑子嗡嗡的。
“我没……”他下意识开口，可又倏地闭上嘴不再开口说一个字，脸色更是如锅底一样的黑。
可那两字杜颜齐已经听到了，他追问道:“你没什么？没有杀人？还是没有残忍的割了那护卫的下身？”
他问得太直白，楼锦薇听得有些头疼。可郭林又再次靠在了墙上，垂头闭眼，不再说话。
没得到回应，杜颜齐也不恼，拄着拐杖在狱中慢慢踱步，边走边道:“郭林啊，你这态度是要认罪啊？”
郭林还是不说话。
杜颜齐又道:“你可知你娘子为了帮你申冤带着海生跪地求我，就差哭爷爷告奶奶了。”
许是姚娘子触动了郭林，楼锦薇看到他眼珠子动了动，平直的嘴角也垂了下去，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没有开口。
“啧。”杜颜齐有些不耐，“为了见你本公子还受了那县令的气。郭林你说，你今日不开口，是不是对不起我们？”
大牢里的气氛因的杜颜齐怒意而有些僵，可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郭林依旧死气沉沉的样子，不睁眼也不开口，宛若一尊雕像。
杜颜齐彻底失去了耐心，摆摆手:“算了算了，你郭林果然是根木头，你没有心。”
说罢边朝楼锦薇招招手，边往外走。
楼锦薇跟了两步又回头对郭林道:“郭木匠，姚娘子不太好，若你真心疼她，就不该这样一言不发。你也知晓，杜颜齐他心细如尘，若你真是被冤枉的，他说不定真的可以帮你。”
“娘子快来扶我，为夫要撞墙上了！”
杜颜齐的喊声从走道里传来，楼锦薇应了一声，又回头看郭林，“郭木匠你自己想想罢。”
说罢提起裙摆追了出去，这时身后终于传来了声音，郭林哑着嗓子，仿佛正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他道:“人，是我杀的。”
楼锦薇步子一顿，眉头蹙成了小山川。她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再次迈开步子，追上杜颜齐后搀拄他的胳膊带着他往前走。
杜颜齐偏头看她，“娘子啊你跟他说什么秘密呢？”
“随便说了两句。”
楼锦薇没有隐瞒将自己说与郭林的那些话又复叙了一遍，杜颜齐摸了摸下巴，突然问:“娘子你觉得郭木匠是个什么样的人？”
楼锦薇没想到他会问自己，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木讷，但是不蠢，瞧着是个老实忠厚的，他对海生很好，瞧着是个重情义的。”
“既然你这样，你觉得他会因什么而杀人呢？”
“这……”
楼锦薇被难住了，这世间要杀人有很多的理由，有些人哪怕只因为一个轻蔑的眼神就能怀恨在心，有些人杀人则是为了一己之私，更多的则是跟她一样，为了报仇。
总之仇恨五花八门，若是靠猜，这人的杀人动机还真能猜出千千万万种。
于是楼锦薇摇头：“我不知道。”
杜颜齐沉吟道：“像他这样的人，最在乎的是什么呢？”
“是他娘子罢。”
说一出口，楼锦薇便顿住了，她倏地想起了早晨姚娘子的神态，那时候的她与郭林一样，面若死灰，颇有些生无可恋的味道。
而且姚娘子脸上还有伤！
若姚娘子受到了伤害，郭木匠护妻心切，盛怒之下，也有可能作出杀人的事儿！
“娘子聪明。”
杜颜齐啪啪啪的抚掌，满脸的骄傲，“姚娘子受伤，那么郭林就有杀人动机。不管他是不是杀人了，那么此事必定跟姚娘子的有关。”
“那还等什么，我们去找姚娘子问清楚。”
楼锦薇拉着杜颜齐就往外走，步子快得杜颜齐都跟不上，他连忙道：“娘子啊娘子你慢点啊，为夫我跟不上了！”
“哦。”看着后头一瘸一拐的杜颜齐，楼锦薇尴尬的抓了抓脸，又退回来再次扶住他。杜颜齐歪头看她：“娘子啊你此刻怎么这般着急了，之前不是还不想管这事儿么？”
楼锦薇眨眨眼，嘴硬道：“这，这不是怕你查不出来，不好跟姚娘子他们交代么。”
杜颜齐呵呵：“如果此事真如我们猜测的那样与姚娘子有关，那么此案的凶手就有百分八十是郭林，这样不是更无法跟姚娘子他们交代么？”
“这……”
楼锦薇哑口无言，半晌后才道：“总之我就是好奇！”
她拉着杜颜齐往外走，“快走啦！这事儿还是早些解决的好。”
她急着去找姚娘子，但杜颜齐却摇头说：“不，我们先去看看尸体。”
“看……看尸体？”楼锦薇的步子瞬间慢了下来。
“是啊。”杜颜齐没看到楼锦薇突然煞白的脸色，点头道:“要破案就得弄清楚死者的真实死因。而且人会说谎，但尸体却不会，我们想知道的一切答案，或许都在尸体上。”
空气里泛着一股死寂，楼锦薇觉得这大牢里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寂静之下，人的心跳和呼吸声都宛若被无限放大，杜颜齐耳朵动了动，倏地笑了，“娘子你怕啊？”
楼锦薇哽着脖子道:“没有，不怕的。”
她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又怎么可能怕区区尸体呢！
杜颜齐挑眉，心中不信，但嘴上却说:“娘子是娇滴滴的女儿家，见尸体确实不太好。不如娘子把我送过去就在门口等着，等我看完了我们再一同回家。”
他的提议很体贴，但却被楼锦薇断然拒绝了，“不行，你忘了你看不见么。我不跟进去谁做你的眼睛。”
明明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却是让杜颜齐心头一颤。他垂眸，喉头微动，“那就谢谢娘子了。”
他心里有很多话，但最后都只汇聚成了一句谢谢。这是他绞尽脑汁找到的最合适的话，但哪怕这只是一句简单的感谢，其中也蕴含了许多眼下他说不明白的深意。
——
出了大牢，那位领路的衙役还在，听闻杜颜齐要去看死者时，还诧异的看了二人许久。
不过开口却不尽如人意:“抱歉了二位，死者并不在县衙。”
“啊？”
别说杜颜齐了，连楼锦薇都惊了，“怎么回事？死者不是应该拉回来验尸，确定死因么？怎么会不在县衙？”
衙役耸了耸肩道:“死者的死因很明确，就是被切了男根失血过多，根本就不用再查了。而且朱家那边也不肯放人啊，听闻那护卫是朱家少爷最喜欢的，朱家少爷正伤心呢，打算给死者大办葬礼。”
杜颜齐:“……”
简直一言难尽。
从这衙役的语气里可以听出县衙对朱家的做法没有任何质疑，甚至还有些感慨朱家的人情味。可杜颜齐却听得极其难受，脸色也黑了几分。
“荒唐！既然是命案，那尸体就应该带回来让仵作详细验尸，怎么能因为一点表象就确认死因！若案子另有隐情，岂不是要冤枉一个好人！”
杜颜齐义正词严，语气中更是带上了几分训斥，直接把那衙役说懵了，好半晌才开口，甚是无辜。
“这也不是我们能管的啊，人家朱少爷不肯放人我们能怎么办？”
杜颜齐被气得七窍生烟，脸色难看起来，那目眦尽裂的样子把衙役都吓到了，连连退后了几步，与其拉开了距离。
楼锦薇还是第一次见杜颜齐这般模样，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拉了拉杜颜齐提议道:“既然这样那我们直接去朱家看看吧，既然要办葬礼，尸体应该还在呢。”
楼锦薇的声音让杜颜齐惊醒，让他想起这里是大梁县衙，并不是他的队伍，便硬生生将话又吞了口气。
他深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又不是我的下属，我管不着。”
他心气不顺，拉着楼锦薇就走，明明瘸着一条腿，但却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出了县衙，楼锦薇扶着杜颜齐一路打听一路朝朱家寻过去。走到一半见杜颜齐的脸色还未缓和下来，忍不住问:“怎么了？你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杜颜齐脸上阴晴不定，这会儿又带上了几分悲切。
他如何能不生气呢！
他上辈子可是公安系统刑侦队的队长啊！对于办案的流程了若指掌，更是清楚的明白身为一个警察身上肩负着怎样的重任！
每一个案子背后都会有一个或者一群受害人，他们警察的职业就是找出真相，还无辜受害者一个公道！
而未来的警察，就是现在的衙役，可是整个县衙却根本就不把命案当回事，就连死者的尸体都没有检查就草草给人定罪！
他简直无法去想以前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是不是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又是不是有很多无辜者因为县衙的草率而含冤丧命？
若真是如此，那么整个县衙的人都该遭天打雷劈！
杜颜齐暗暗咬牙，无论如何，郭木匠的案子他一定要查清楚！
“杜颜齐？”
久未等到回答，楼锦薇又喊了一句，可算是把人的魂也叫回来了。
杜颜齐摇头说:“没事，我就是瞧不上县衙的作风。”
楼锦薇知晓他没有说实话，但也没有追问，只是道:“瞧不上那就不瞧罢，左右过了此事，咱们也不用跟他们打交道。”
杜颜齐的嘴角往上牵了牵，但这个算不上笑容的笑容着实难看。
说话间已经到了朱家门口。
不愧是地主，这朱红大门又贵气又奢华，门口居然还摆着两对石狮子。
站定后楼锦薇便抓着铜环拍门，不一会儿门后就传来了响动，很快门被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位中年男子探出头来，睁着那睡眼惺忪的眸子瞥了他们二人一眼，“二位找谁？”
他的态度有些轻慢，但楼锦薇没有在意，她道明来意，“我们找朱公子……”
可还等她说完就被男子不耐的打断了，“行了行了别说了，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穷酸亲戚。走走走，赶紧走，我们朱家可不是你们打秋风的地方！”
此人说着还推了楼锦薇一把，反手就要关门！
“诶你等等！”楼锦薇顾不上站稳连忙阻拦，“别关门，我们不是来攀亲戚的，我们是真的有事情想请朱少爷请教请教，你行个方便帮忙通传一声罢！”
男子的耐心显然已经用完了，语气越发不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我家少爷的！识相点赶紧走！我家少爷不在家！”
说罢，脑袋一缩，碰一声关上了门，无论楼锦薇再怎么拍门都不再出来了。
楼锦薇无奈，“我们不受待见呢。”
“嗯，很明显。”杜颜齐点头，但话音又一转，“这府上才死了人，你说这朱少爷会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