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噩梦之城

丈夫临终前的眼神很温柔，他说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是门前那棵梧桐树变得，因为她身上有梧桐叶的清香，跟他从小闻到大的味道一模一样。

在梧桐树平白无故消失，而她出现的那一刻，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丈夫还说他已足够满足，他不后悔，能遇到她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爱可以破除一切阻碍。

丈夫去世后，正值叛逆期的女儿受不了刺激和悲恸，趁她料理丈夫后事的时候，跑出了大山。

她借着女儿残留的气息，追寻到了A市，却又迷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这些年我为了隐藏身份，疏忽了对女儿适当的开导。”云叶叹息，“她身上的异常是精怪遗传的天赋，只怪我当时刻意压制她的天性，说她看到的都是幻觉，不是真实的，不叫她向外声张，这才让她愈发痛苦。”

“其实我女儿向我求助过，她问我这个世界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看到的一切难道都不是真实的吗？可那一切在她眼里分明是如此真实，人性的恶意，扭曲的残酷，这是人类的表皮下隐藏的东西。”

云叶叹口气，“可惜那时我的心思都在我丈夫身上，只是随意安抚了她几句，没有察觉到她眼底的绝望。”

“我想，她是决心自己去寻找答案了。”云叶苦笑摇头，眼底有宠溺，也有无奈，“原本我有机会陪她一起的。”

徐覃也有些动容，他犹豫着回答：“也许，你女儿眼里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就如同他一般，表面人模狗样，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他早就说过，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是吗？”云叶却不这样想，“可能因为我体会过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所以这世界在我眼中，总有值得向往的一面。”

徐覃默默叹息，怪不得这俩母女有代沟，她们看待事情的角度根本不同。

他耸耸肩：“好吧，那我只好祝愿你早日寻到女儿，带她回家。”

“谢谢。”云叶温柔笑道，平静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担忧，“希望她一切安好。”

“会的。”徐覃象征性的安慰。

脑海里忽地传来一声嗤笑：“送上门的祭品你都不要？”

徐覃愣住。

“让她去噩梦之城。”隐蛊惑道，“主神会给予你想要的一切，祭品才能遏制你体内的噩梦之源，不然你可能活不到下个月哦。”

徐覃想拒绝，内心的黑暗却被隐的力量操控着无限放大。

嫉妒，压抑，不甘。

我还能变得更强，我要让那些看不起老子的精怪，一个一个跪下来俯首称臣。

眼前浮现出权利的魅力，他心头腾升起一阵狂热，如果能变得更强大，兴许就不用受隐的桎梏，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幼稚的幻想着。

隐轻笑一声，继续蛊惑：“她若是能从中逃出，那是她的本事。若是逃不出，这也不怪你，废物本就不该存活在这世间，只有强者才能走到最后。”

神使鬼差地，心头最后一缕良知泯灭，徐覃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喊住准备离开的云叶：“能，能给我看看你女儿的照片吗？也许我见过她也说不定。”

徐覃并不好奇云叶进入噩梦之城后的结果，他也不想知道，又或者说，他害怕知道。

从徐覃彻底踏入深渊之后，他便无所顾忌。他开始不停诱骗初来驾到的萌新精怪，骗着他们进入结界参加训练。

其实他知道，结界不仅是精怪管理会处置罪犯的流放地，也是他们选拔高手的修罗场，什么人进入根本无所谓，不会有人理睬他的小心思。

精怪管理会之所以能成为震慑精怪的主要管理部门，靠的就是他们强大的力量。

所以所谓的培训，便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没人捅破这一层窗户纸，也无人敢捅破。

可从那之后，他就开始频繁的做噩梦。

他夜夜都从噩梦中咆哮着醒来，妻子不堪其扰，索性分房睡。他只能独自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回想起噩梦中那一张张血淋淋的脸。

其实他并不知道噩梦之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其实他也不想知道。

这夜，他又恐惧地从梦境中醒来，隐叹息着笑道：“你还是学不会狠心啊，不过还好，有我助你一臂之力。”

徐覃心底突然升起强烈的不安，他嗅到空气中的铁锈味，那是令他无比熟悉的气味。

从床上滚到地上，他颤抖着手打开灯，看着自己满身都是血液。

他呆滞地看向客厅，那里明明被黑暗所吞噬，但他就是看见了，躺在客厅里的那两具零碎的尸体。

他的妻子和儿子。

“在噩梦中受到惊吓然后发狂的感觉怎么样啊？”隐不以为然，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你终于亲手献上了祭品，恭喜啊。”

“现在，最后一个任务，回到噩梦之城。”隐逐渐操控了徐覃的意识，“完成最后的献祭，让我回归本源。”

杀害了人类，是必然要接受处罚的，他在被猎妖师处置前，主动向精怪管理会自首，然后顺理成章的，被扔进结界里接受“处罚”。

他假意结交了几个队友，然后在进入芦苇地后尾随其后，将他们偷袭杀害，然后看着芦苇地里的绞藤将尸体拉入土壤之中。

“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啊。”隐很满意地发出一声叹息。

搜查一圈再无猎物，他准备离开之际，突然听到了一声尖叫，于是顿了顿，装出一脸惊恐的模样向发出声音的地方靠近……

然后看到了兰雪。

不是不想下手的，奈何兰雪身上有股庞大的力量令他忌惮不已，同时这股力量又令他向往至极。

耳边有人在碎碎念。

找机会，杀掉她！

杀掉她！杀掉她！杀掉她！

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剥离，徐覃在迷蒙之中，看清了隐的真面目，又或者说，是隐猛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操控了他的世界……

极致恐惧的感觉袭来。

“啊——”兰雪满头冷汗地及时从徐覃的精神世界里脱离，避开了他杀意满满的攻击。

陶漫夭和毛玥诧异地看着原本呆滞的徐覃，笑着从地上站起身。

“他一直都是装的！”兰雪迅速后撤到两人身旁，“他的队友都是他杀的！”

徐覃冷冷看着几人，手中冒出一条巨大的荆棘触手。

“偷看我记忆的感觉怎么样啊？”徐覃咧嘴，嘴角径直咧到耳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尖锐牙齿，他的声音逐渐诡异变调，“我可是故意让你看的哦，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我送给你的礼物啊。”

兰雪脸色大变，她咬牙忍受心底的不适，那种感觉想令她呕吐。

“没事吧？”陶漫夭担忧扶住兰雪。

毛玥看着徐覃满脸厌恶：“早该扔下他的！”

“我被他反污染了。”兰雪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那股黑暗肮脏的力量正逐步在她的精神世界里漫延，就像被石油污染的海面，肆意漂浮，无法阻止。

她集中精力净化被污染的部分，却因灵力消耗过大，无力抵挡，她只能努力保持自我，以防变成和徐覃一样的怪物。

手腕的叶子纹身突然刺痛，后背的印迹也传来灼烧的痛感，她能感觉到体内有三股力量在互相试探，盘旋，其中一股温柔的力量，坚定的护住她的精神核心，就在她心口的位置。

兰雪了然，想必那里就是她的灵珠所在。

她突然安心下来。

也是，柏川和朱黯可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