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莺莺燕燕相会处(上)
《游园惊梦》，可以说是大宁所有教坊司争相演绎的曲目，只是演绎版本虽多，却尚未有一家能真正诠释出它的精髓之美。京陵头号教坊司梨园演绎的消息一出，虽说宣传画报略略迟了几日，但也丝毫不影响戏客们的兴致。这各地戏客不说抱着怎样的心理前来，但都巴望着是美是丑一睹为先。
这些信息烛泪敢打包票，偌大京陵城除了自己的姐姐和父亲没人比她更清楚。只不过，比起向对方解释清楚这些，从容镇定地坐在堂堂大宁瑞王的身边，更要了烛泪的命。
“那什么，能否容小女多问一句……你真的是传闻中的瑞王？”
自个儿喋喋不休说了好久，也没见着对面的人有什么反应。王爷的车轿也没想象中的大，打小没尴尬过的烛泪也不自觉有点局促。
“怎么，姑娘是觉得我不像吗？”
上官成荣的笑里有些玩味，陈烛泪一听不对，赶忙疯狂摆摆手，赔着一脸笑容解释。“哪里哪里，王爷当然还是有王爷的风范，小女只是一直听闻瑞王爷喜欢流连人间，今天……算是亲眼所见了。”
天哪，你堂堂陈烛泪进郡主府的时候，怎么也没慌成这样？感觉话怎么说都不对劲，烛泪憋屈地在心中骂了一万句该死。上官成荣都在看在眼里，他笑着漫不经心打开扇子。
“那既然知道我不同于寻常王爷，干吗还这么怕我啊？”
“这……”
烛泪彻底没茬了，深吸一口冷气又把耽误她出门的春三骂了一万遍。好在正当她想打个地洞钻进去时，尤津及时地勒马。
“吁！”
车停，上官成荣不紧不慢地开口。“到了？”
“到了？对，到了！就在这儿！”
烛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精神起来，她仿佛抓住了脱身的稻草，一刻也不想在那尴尬的气氛里呆着。
“到了到了！阿姐！我来啦！”
还没等尤津掀开帘子，她就已经迫不及待蹦下车。尤津一脸困惑，慢慢扶着主子下车。“阿姐？”
“梨园陈家的二姑娘，”上官成荣把胳膊给尤津，笑着看着那个轻快的背影，“还真当我不认识你呐。”
梨园门口人山人海，赵嬷嬷已经快吆喝不动了。有票的戏客们大摇大摆的进，没票的戏客们只能眼巴巴地张望。
“快快快！快来这儿坐！”
厅堂里已是热闹非凡，姑娘们忙着给客人们端茶倒水，客人们忙着抢占最好的位置，后台也忙得不可开交。
“哎我跟你说，你哥啊，今儿个可是找了个最绝佳的位置，还有你吴老兄，今儿我非得给你们找着个曼妙女子不可！”
戏台前的风水宝座，束着发衣着朴素的李执正压着李司卿和吴世桂的肩膀入座。吴兄倒没什么，只是乐呵呵地笑，李司卿不动声色地皱皱眉，躲开身旁递茶献殷勤的女子。
“哥，我今天是来办公事的。”
察觉到弟弟的不满，李执连忙倒了茶打打圆场。“哎，公事归公事，这不是还没开始办嘛，既然来了，那就不妨好好享受享受呗。”
掀帘而入，迎面皆是装饰华丽的女子，只一眼就能看出父亲和姐姐为了这出戏花了多少心血，都是银子的味道啊！这要陈烛泪凭心而问，自己是没在梨园见过这么大阵仗的，也不枉自己在路上吹嘘了这么久，排面十分足。
“呀！这什么风把二小姐给吹来了，可不是来找大小姐的吧？”
赵嬷嬷不远就瞅见烛泪了，她赶忙笑嘻嘻迎上来，替烛泪整整衣服理理头发，还不忘朝她身后瞥两眼。
“哟，怎么还带了人来呢，这位贵公子……居然觉着有些面熟，不过小模样还真是俊俏。”
二小姐？李司卿本也无心理会哥哥的盛情，听到赵嬷嬷热情洋溢地呼唤二小姐，他微微眯起眼漫不经心地竖起耳朵听。
“哎呀赵嬷嬷，您可就别随便说笑了，跟你说，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瑞王，揶揄谁也不能揶揄人家王爷啊。”
上官成荣跟在身后，颇有趣味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刚刚在马车上还一脸局促的模样，现在倒是完全落落大方起来。
“瑞王爷？好家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瑞王爷？哎哟哟，你看老身这糊涂的，快进来找个位子坐了。烛泪，你让姑娘们好生招待着，可千万别怠慢了人家啊！”
“行咧，放八百个心，这里有我呢，嬷嬷你就去忙吧！”
烛泪不想再让赵嬷嬷多说些什么，搞得气氛怪尴尬的，便乐着把她请走，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她整理整理表情，转身笑眯眯地看着上官成荣，上官成荣也笑眯眯地看着她，等着她来“招呼”自己。
“那……为表小女的感激之情，小女请瑞王爷坐上上座？对了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这梨园园主的二女儿，这里我都可以说了算的，王爷想坐哪里想吃什么尽管说。”
烛泪满脸堆笑，不等上官成荣回应就拽着他的袖子往前挤。
“前面这处地儿，便是整个梨园看戏的最佳位置，王爷尽管坐，我去叫个靠谱的丫头来给你……”
话音突然顿住，上官成荣挑眉望去，烛泪一脸错愕，直直地与上上座上面无表情的李司卿对视。
“怎么是你？”
烛泪的脑子经历着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她僵硬地挑眉，司卿倒是没什么反应，移开目光慢悠悠喝茶。
“不是，这，这贵宾席向来都是预约才能坐，我翻过预约登记簿，没印象见着过你名字啊？”
陈烛泪彻底傻眼了，李司卿仍没有应声的意思，这时旁边的李执站起身，她这才注意到桌边还有另外两个面生之人。
“哦，哦这位姑娘不好意思，这贵宾席是昨儿个我去掌柜那里预约的，用的是我的名字，所以姑娘没见过司卿的名字也是自然。不过……”
这人倒是和李司卿有几分相似，莫非是什么亲戚？烛泪正在暗自揣测着，李执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你们认识？”
“啊啊没，没，不认识，没很熟。”烛泪莫名吓了一跳，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想到身后还跟着个上官成荣，小脸又为难地皱了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啊王爷，我也没想到今日贵宾席已经被预约了，所以……”
“哥，吴兄，我去侧面再找个座位。”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司卿突然站起身，烛泪和李执都傻了眼。“哎？”他前脚刚要走，上官成荣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
“少军，区区一个座位而已，何必如此？这般倒显得，不是我小气，就是你见外了啊。我说的对吧？”
那一声“少军”，喊得要多亲切有多亲切。难不成这两人是有什么过节吗？爱恨情仇吗？陈烛泪没忍住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