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时清人复长(上)
换下平日里的便服，后台的姑娘们已经准备就绪。每一个为《游园惊梦》付出的人，此刻都怀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
园园给姑娘们打气，“加油！最后一场，我们一起做一个完美的收官！”
厅堂里的一部分灯被熄灭，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小。池玉翠舞着长袖，一边唱一边迈着小碎步上台。
“哎哎哎快看，终于要开始了！”
烛泪激动地晃了晃春三，然后屏住呼吸认真看着。
“知道了知道了，用不着这么激动吧你？”
春三见烛泪如此激动，反而有些不屑起来。烛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托着下巴面对戏台。
“嘁，自古以来，还没见哪个男人不爱美女的呢。”
听了这话，起初春三还一脸不在乎，直到池玉翠真正开嗓，春三才信了陈烛泪说的。
“别吹了，能有那么厉害？”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台上佳人婉转的歌声绕梁。刚刚还满不在乎的春三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魂已经不知不觉被台上的女子勾了去了。
“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这，这还真有点美……”
通往大厅的门帘突然被掀开，一个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不好意思来迟了，麻烦稍微借过一下……”
那道身影穿过门口守着的丫头们，便开始目光四下寻找位置。他身旁好像还跟了一个人，也在那儿东张西望。
“少爷，咱们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才来看戏啊？这戏都接连上演好几天了，干嘛要赶着最后一场才来啊？”
尤津挠挠头，憨憨地问道，上官成荣环顾了一圈四周，目光停留在一处座位上。
“傻小子，我做事自然有我的道理。况且今天是端午，不正好出来散散心？”
他风流地笑了笑，挥挥手示意尤津跟上他，然后另一只手“唰”一声打开折扇，边摇边朝那处座位走去。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这姑娘唱得可真是美啊，姐姐可太会选人了。刚刚跟你说，你还不相信呢。”
烛泪瞥了他一眼，“注意点儿形象啊你！瞧瞧，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春三已经看呆了，主子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烛泪笑笑，托着腮继续如痴如醉。
“你要现在和我说，杜丽娘从画里走了下来我都能相信！话本子里的女主角有脸咯，还能有比这更美的吗……”
贵族小姐？皇族公主？想着想着她不经意笑出声来，心中仿佛已经有了一篇美好的爱情故事。
台上的人还在唱，烛泪正深深陶醉在这美好中，与此同时她感觉有人在靠近自己，思绪也被打断。烛泪下意识偏过头瞥了一眼，果真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身后，她狐疑地皱皱眉，来人还有模有样地轻咳两声。
“咳咳，敢问姑娘身旁的两个空座儿有人么？小生来晚了，实在找不到座位落脚，不知姑娘可否赏脸，让小生落座此处呢？”
“是你？”
看到上官成荣的笑脸陈烛泪先是愣住，大脑飞速运转几秒过后她才反应过来。“瑞……瑞王爷，你怎么也来了？”
上官成荣见她十分意外，一脸玩味地仍在装模作样征求她意见。烛泪看他站着，赶忙请他坐下来。
“啊，啊当然可以！瑞王爷随便坐，能和王爷一同看戏是小女求之不得的福分呢！快请坐快请坐。”
烛泪还是怕得罪了他，一个劲儿递笑脸。春三没见过上官成荣，起先看得一头雾水，后来见主子这么一番操作就明白了，忙起身给他行礼。
“行了，你们不用对我这么客气，都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谈这些。”
他脸上仍挂着深深的笑意，然后招呼小丫头送酒来。
“今日既然碰见姑娘了，就把上回没说完的话说完。我府上有许多无戒大师的手记与独家文集，姑娘倘若感兴趣，随时可以来找我。”
“真的吗？！”
烛泪一听到自己的偶像，立刻两眼放光。“瑞王爷不亏是瑞王爷，待人如此大度！烛泪无以为报，实在感谢！！”
上官成荣笑出声，小丫头送上酒来，尤津为他斟上一杯递过去，他接在手中晃了晃。
“哎，以后不要叫我瑞王了，就叫我成荣。何必如此生分呢？”
烛泪听了有些不好意思，他继续解释，“知己难得一遇，岂有斤斤计较的道理？”
这一切真的都在陈烛泪预料之外，她又惊又喜，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只能对上官成荣笑得很开心。她一想到上次梨园之事，看见上官成荣就会想到李司卿与他似有似无的过节，可是如此情形实在没法开口问，她就只好逼着自己把好奇压回肚子里。
“那，你也别那么客套了，姑娘多生分，叫我烛泪就好。”
烛泪也不好太客气了，她回报以大方一笑，笑眯眯地伸出手，和上官成荣礼貌地握握手拉近距离。
不知不觉，戏已渐入高潮，她重新把注意力移回戏台，看着那花旦开始翩翩起舞。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池玉翠勾唇，熟悉地脚尖轻轻点地，裙裾上绚烂的花朵飞转，她踏着翩然飘落的花瓣飞身。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烛泪睁大眼睛，琵琶的声音绵长而凄美，那花旦轻轻闭眼，似有微风拂面。她早已经看呆了，上官成荣意味深长地看着台上那婀娜的女子。他忽然转过脸看向烛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然后附在她耳边轻轻低语。
“被迷住了？很美是吗？”
温暖的气息喷在耳后，本是很敏感的地方烛泪全然沉浸在戏中，完全没有感觉到。
“对啊，这太美了吧这……”
上官成荣笑得愈发恣意，他把脸凑得更近了些。
“可惜，还不止你万分之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