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香消玉殒(上)
夜已渐深，月色如水。
梨园的戏班子姑娘们平日都住在园里，此刻整个院子里都静悄悄的。夜半三更，最后一班值夜的姑娘吹灭了蜡烛，零星的蝉鸣声长长短短，显得四周格外静谧。
“唉……夜班真是累啊。”
尔姗吹灭了蜡烛从后台走出来，一同值班的小丫头也从楼上下来了。
“珊姐姐也赶紧回去休息吧，忙活了一天实在是腰酸背痛的。”
那个小丫头拎着灯笼，边伸懒腰边冲尔姗甜甜地一笑，尔姗有些不好意思，她大大咧咧地摆摆手。
“没事儿，你先回去睡吧，在后台闷得时间太长了，我去后院长廊里透会儿气再回去。”
听尔姗这么说，那小丫头也不好再相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之后，小丫头就提着灯笼准备离开。
“好，那姐姐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目送走了小丫头，尔姗活动活动自己的肩膀和胳膊。
“嘶……唉，小丫头说的还真不错，忙活一天真累，大夏天了还有这么多人来看戏。”
虽然口中说着大夏天，此刻后院的夏夜却有些夜凉如水的意思，六月的夜晚是极为舒适的，白天的燥热被几阵清风拂去。月光可以清晰投在墙壁上，茂密的竹影婆娑地舞着，几声惨淡微弱的蝉鸣如纤细的神经，让整个院子多了几分深幽的诡秘。
“赵嬷嬷说，夏夜里四周没光才好看星星，可是这周围没光，院子里着实有些渗人啊……”
除了微弱的月光，周围漆黑一片，尔姗提着灯笼坐在台阶上，抬头望着满天繁星。月光皎洁，明如玉盘，尔姗的脑子就和月亮一般清晰，毫无困意。她不敢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努力将注意力集中于天空，忽而一缕云朵缓缓飘过，影影绰绰遮住了那桂宫的清辉。
“啊，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今晚天晴吗，怎么月亮也跟我开玩笑？”
前几次值夜班都恰逢雨天，赵嬷嬷口中静谧的星空尔姗是一次也没看见，这次虽顶着透气的借口独自一人跑到后院，可这片乌云着实扫了她的兴致。
“真是的！气死我了，白天有人处处跟我作对，现在大晚上了月亮也不给我面子！”
尔姗的暴脾气一上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她跺着脚站起身，忽然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来，把一旁的灯笼给吹灭了。唯一的光源消失，尔姗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想要摸索到灯笼，却差点在黑暗中摔了个跟头。
“哎哟！摔死我了……”
尔姗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真切，她在漆黑中彻底失去方向，突然感觉有一丝凉凉的触感拂过脸颊，周身传来阵阵奇异的味道。
“今晚的月色，好看吗？”
身后隐隐约约有魅惑的女声传来，却又辨别不出具体方向，尔姗吓得面如土灰，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谁……是谁在说话！”
梨园的卧房与后院有一段距离，尔姗知道任凭自己怎么大喊大叫也无法引起别人的注意，更何况此刻她已经快要吓得魂飞魄散了，竹影晃动的姿态愈发鬼魅恐怖。
“是谁在说话，难道很重要吗尔姗姐姐？”
那个魅惑的女声轻蔑地笑了一声，带起又一阵阴冷风。
“今天，妹妹不过是想陪姐姐赏赏月亮罢了，妹妹只想让姐姐好好享受享受，平日里妹妹收到的待遇。”
可怕又邪魅的笑声再次响起，尔姗感觉仿佛晴天霹雳，黑夜中划过一道道闪电，直逼自己的心脏。头痛，眼灼，仿佛苦涩的潮水漫过鼻腔灌进自己的五脏六腑，从头到脚都是尖锐的刺痛。
“不，不！！”
一声闷雷响起，豆大的雨点砸落人间，院角一株娇弱的珊瑚草被骤然砸断，只剩下雨霖霖里孤独的断茎。
“不……不好了！”
猛地一阵抽搐，睡梦中的烛泪突然从床上惊醒坐起来，她的额头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两眼无神地盯着地面。
“不好了，不好了……”
陈烛泪的动静很大，隔壁的春三赶忙披了件衣服拿着蜡烛赶了过来。窗外暴雨倾盆，疯狂地冲刷着白日里的艳阳高照。
“怎么了二姑娘，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烛泪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来，嘴里一直念念有词重复着“不好了”这三个字，春三虽然还睡得迷迷糊糊的，但他心下很清楚二姑娘最近也没捉鬼啊。
“不，不是，我感觉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好像没有做噩梦……”
春三端了杯茶来，给烛泪慢慢喝下压压惊，她放下手中的杯子，眉心微微一皱。
“不对，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说不清楚，但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本来听主子说没做噩梦，春三还松了口气，但是一见到烛泪掀开被子就想往门外冲，他又吓了一大跳。
“哎等等，你干什么去啊二姑娘！外面这会儿吓这么大雨呢，要出去也等明天再说好吧！”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烛光在风中摇曳，春三一把把陈烛泪拉了回来，生怕她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姑奶奶，算我求求你，你看看外面这天吧，下这么大雨怎么出去？”
烛泪这会儿有些倔，春三接连着唉声叹气，他把外套拿来给烛泪披上，苦口婆心好言相劝。
“真是为难死我了，还歹怪秋翠今天不在。能出什么事儿啊我说二姑娘，就算出事儿了咱们明天早上再去看好不好？”
窗外雷声轰鸣，庭院里的灯被点亮，好像走廊里有了些动静，大姑娘房间里的灯也随之亮起。春三的话陈烛泪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她警觉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她看见两个小丫头小跑到姐姐门口，陈园园披着薄外套打开门。
“大姑娘不好了，刚刚梨园那边有人传话来，说后院好像，好像出事了……”
“出事了？”
陈园园原本还没醒透，一听小丫头这么说她瞬间就清醒了。烛泪还在自己的窗户边上偷看着，想要尽力得知一些消息，雨声盖住了对面人说话的声音，但园园脸上担忧的神情还是能看得真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