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苏苏看着紧闭上的门良久, 而后转向桌面上冒着热气的汤。
暖汤热气飘散到空中, 通过空气传到她这边, 沉甸甸地犹如怀中的元宝。她走近,拉开椅子坐下。
元宝探长脖子,用小鼻子嗅着碗口, 热雾冲到了它的鼻腔,它耸了耸耳朵,欲伸出舌尖舔碗里的东西。苏苏及时挡住它的嘴。
“你不能喝这个。”她说。
元宝张开嘴, 咧了咧小尖牙后又软趴趴地团到了她腿上。
喝完汤, 苏苏看了会儿书, 到了晚饭时间后准时去了楼下。
苏苏坐到自己的位置, 然后等待着傅爷爷上桌。
等待傅爷爷的过程中, 傅渊问了她几句话, 大意是问她最近身体如何, 她说好了许多。
话音刚落,苏苏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原本以为是傅爷爷, 可是却有交叠的脚步声, 像是有两个人。她没有回头。
拐杖杵在地面上的声响使得苏苏条件反射般地唤了句傅爷爷。
傅老爷子把拐杖交给佣人, 应了苏苏一声, 旋即声音变得温蔼了许多, “阿祁, 来,来这边。”
苏苏神情微凛,紧接着对面出现了男人熟悉的面孔。
眼帘一垂, 她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菜肴上。不过几秒钟,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上移动,触及男人中指上的创可贴时,她蜷了蜷手指。
“阿祁,你的手怎么了?”傅渊瞧见傅祁受伤包着东西,似乎是受了伤,迅即问道。
傅祁还未出声,傅老爷子就替他答了,“抽烟不小心烧到的。”说完他又加了一句,面上掺杂着心疼与责备,“阿祁,你也少抽点烟。”
傅祁淡淡地嗯了下,视线定在对面的女孩儿身上。
瞥见小叔在看苏苏,傅瑾知心思一辗转,佯装不经意地问苏苏,“我给你的汤喝了吗?”
苏苏偏了偏脑袋,回他:“喝了,谢谢你。”
“有没有感觉舒服一点?”
“嗯。”
突然间,另一道男声插入了对话中,“身体不舒服?”
这话一出,餐桌上所有人都转向了声源。但是除了苏苏。她闷着声音,说:“没有。”
傅祁仔细地观察着她,拧起的眉心慢慢地松开,然后便一言不发地吃起东西来。
轻瞟着小叔淡然的神情,傅瑾知在心底里暗暗地一嗤。连苏苏之前身体不适都不知道,小叔是真心喜欢苏苏的么?
傅老爷子轻轻地看了眼傅祁,又看了眼安静吃东西的苏苏。他撂筷,浑浊的眼眸里渐渐地晕开了一层清明。犀利的光芒从瞳孔中一闪而逝。
一些让他疑惑的事情此时逐渐地清晰起来。
阿祁为什么这段时间频繁地回家?
忆及阿祁给苏苏夹菜,又关心苏苏的身体,还有他后来才知道的苏苏拍戏那些事也是阿祁在安排打理,他心中的疑云明朗起来。
阿祁是不是过于关心苏苏了?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阿祁关心过谁,在乎过谁,就连自己,作为他的父亲,他都没怎么关心过。
一个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傅老爷子虚淡的双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饭毕,傅老爷子接过拐杖,说:“阿祁,跟我来书房,我有话对你说。”
傅祁颔首,离开之前眼光在苏苏的头顶扫过。傅老爷子注意到了这一幕,眼神微微一闪,继而在杵着拐杖上了楼。
佣人推开书房,而后离去。
傅老爷子坐到书桌后面,把拐杖放到了架子上。
墨香混合着檀香充斥着整间书房。细细碎碎的晚霞透过大开的窗户,渗入房间,与香气融合,将室内染成香气缭绕的暖黄色。
“阿祁,你很关心苏苏那孩子。”傅老爷子倏然开口。
傅祁抬眸:“怎么?”
霞光从窗台处爬进来,落在傅祁脚边,却像难以再前行一步,生生地停在了原处。傅老爷子盯着那停住的霞光,单刀直入:“你是不是对苏苏……”
“是。”
将要问出口的话被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的阿祁打断,傅老爷子顿滞半瞬,惊讶与意料之中在心里交错。
他只是有些怀疑,有些猜测,并不能确定自己的直觉,可是还没问出来,就已经得到了证实。
但又怕自己听错了,他重新问了一遍,“真的?”
傅祁掀开眼帘,嗓音依旧不带起伏,“嗯。”
再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中猜想落实,傅老爷子缄默了片刻,又问:“那苏苏对你……”
傅祁:“你不用管。”
听到这句话,傅老爷子心里凉得钝疼。他是他的父亲,他却一直对他这么漠然疏离。可是他却不能对他加以责怪。
都是自己欠他的,他没法对他作出什么要求,现在这样子对自己来说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了,他不该再奢求更多。
熏炉里的檀香烟雾袅袅升起,漫到他起皱的皮肤上,他轻轻一挥,将烟雾挥散,随即道:“苏苏先天性身体不好,医生说她活不了多久。”
他在提醒阿祁。苏苏并不合适他。
傅祁眉梢一陷,眉间慢慢地聚拢,淡漠的表情终于起了些许波澜。俄顷之后,他从唇缝里吐出几个字,“没事我就走了。”
傅老爷子微微叹息,扬手让他走。
傅祁出了书房,穿过走廊时,瞥见端着托盘的周嫂。他叫住她,“站住。”
“傅先生。”周嫂低了低脖子。
碗里的苦涩味钻入鼻端,傅祁问:“这是什么?”
她回道:“这是苏苏的药。”
耳畔响起方才父亲说的话,“苏苏先天性身体不好,医生说活不了多久。”他神色一凝。
周嫂见傅先生面色下沉着,心下慌了慌,她回想了刚刚自己说的话,确定自己说的话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可是傅先生怎么像是不悦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苏苏?思及傅先生对苏苏有些别样的感情,他听到这是苏苏的药,所以是因为担心苏苏才沉下脸色的。
“我端过去。”傅祁道。
不容置喙的命令让周嫂不敢有半点耽搁,立马将托盘交给了他。
接过托盘,傅祁走开。他来到苏苏房门前,单手托着托盘,敲门。
门开的很快。
“苏苏。”他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怎么是他药送上来了,周嫂去哪儿了?苏苏外头在他身后寻觅着周嫂的身影。
“不让我进去吗?”他说。
“有点不方便。”
说着拒绝的话,眼神却又飘到他端着托盘的手指上。
傅爷爷说他是抽烟的时候不小心烧到的,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而且那伤口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得烧了多久才能翻出皮来啊。
她嗅到他身上淡末的烟草味,不禁抿了抿唇。
傅祁注意到她在看他的伤口,他把半掩住的手指从托盘下露出来,让伤口完全暴露在她的眼睛里,随后说:“瑾知说你身体不舒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不是说了我没有不舒服。”
“你没有不舒服的话,他怎么会给你什么汤,又怎么会那么问你。”他压下了唇角。傅瑾知不仅知道她身体不适,而且还给她备了什么汤,然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并且苏苏还不想告诉他。
他就像被她屏蔽到了另一边,而傅瑾知在屏障里面和她待在一起。
这种状况让他很不悦,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慢慢夺走的不悦。他隐下不悦,放柔语气,“苏苏,跟我说实话,嗯?”
苏苏妥协,说:“老毛病,没什么事。”她伸出双臂,去接他手中的托盘。
他没有给她,而是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脸,目光在她脸上每一处角落逡巡。
略苍白的皮肤,略憔悴的眉眼。属于病人的羸弱病气较第一次看到她时消散了些许,但是仍然还存在。
她活不了多久。耳际又响起父亲的话。他绷紧了下颌。
苏苏见他好像不想把药给她的架势,眉头一蹙,靠近半步,把托盘从他手中抽了过来,一把阖上了门。
虚视着透着暖气的门板,视线仿佛能够穿过门板,进入房内,看到她脆弱的面庞。
在耳边循环回荡的话仿如魔障,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提醒着他什么。
心脏似被针扎住,刺疼让心脏紧缩起来。陌生的痛感让他皱起了长眉。
僵立在原地良久,他垂首,将紧紧缩起来的心脏按压住。
半分钟后,他恢复到原先的状态。他离开傅宅,回到自己的别墅,从保险柜里取出苏苏的病历,一张一张地看着。
越看,他的脸色越发阴沉。
看完病历,他抽出烟,一根根地抽,直到东方既白才将烟头碾灭。
见傅总开完了会议,早就候在一边的张媛立即整了整理仪容。她清了一下嗓子,敲了敲傅总办公室的门。
“傅总,您有什么吩咐。”她放轻音量。
傅祁停下滑动鼠标的右手,问:“苏苏这段时间接了什么剧本?”
“这段时间苏苏没有接下任何剧本,她说在她毕业之前,没有她特别喜欢的本子,她不会去演,她没有时间。”
傅祁点了点鼠标垫,“有她喜欢的剧本也拒掉。”
作者有话要说: 萌萌有话说: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