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是你大爷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四周黑洞洞，看不清任何东西，只闻到一股异常酸涩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腥臭。
等我慢慢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我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具棺材里，而且我猜这棺材还是有主的，因为我伸手摸到了一截没了脉搏的手臂。
手臂脉象全无，血脉冷硬，但又并非一般尸体的冷硬，更透着一股极致的阴寒之气。很明显，这人不是好死的，而且也非是一般的横死，而是被阴物缠身，散尽阳气而亡。
总之一句话，我正跟一具不得好死的尸体躺在一起。
而且还是具男尸。
是六叔吗？
我心里琢磨着，心说会不会是有人发现我和六叔死了，要给我们下葬呢？
我伸手摸向那尸体的脸，万没想到，直接摸到了对方空荡荡的眼窝。
尸体竟然没有眼睛？
我心下一沉，心说这肯定不是六叔，可我怎么会跟一个陌生人葬在一起呢？
想到这里，我半坐起身，用力推了推棺盖。
但这棺材应该是已经钉了镇棺钉的，任我如何用力，也未推开半分。
“喂，里面还有人呢，快把棺材盖打开！”我用力捶打着棺材板，对着外头喊了一声。
不曾想外面没有半点回应，好像根本就没人在。
是已经被埋了吗？
我正想着，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嘁哩喀喳的杂音，我听着好像是掘土的动静，顿时心中大喜。
“救我，我还没死呢，救我！”我扯着嗓子冲上头大喊一声。
万没想到，掘土的动静突然停了，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妈呀，谁说话，是谁在说话，是底下人说的不，你刚才听见声音没？”一个操着关东口音的男人喊了一嗓子。
“没有啊，贫道没听见，你是听差了吧。”一个飘飘忽忽的声音应答，听那语调像是六叔。
“不是，咋可能听差了呢，我听得真真的，就是人说话的声音，打地底下传上出来的，还是个老爷们的动静儿……该不会是诈尸了吧？不行，这活儿我可不干了，再把我搭进去可就全完了，那啥，你自己整吧，我不干了！”
“你听错了，三更半夜的，哪有什么声音，这是正经墓地，又不是乱坟岗子，别自己吓唬自己。再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血气方刚，阳气充沛，怕什么鬼呀，倒是鬼该怕你才对！”
“得了吧，你可别蒙我，我都扫听明白了，这是老街瓷器店刘瞎子的坟头儿，刘瞎子是横死的，煞气可凶着呢，把他一家老小都折磨了个遍，比那乱坟岗子好不到哪去。再说了，人家这才埋了没两天，估计棺材里都还没睡热乎呢，你就这么赶着大过年的给人家挖出来，人家能不怨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偷坟掘墓活该死，你这可是要遭雷劈的，你就不怕？”
“怕？我怕什么，我又没有偷坟掘墓。”
“啥？你这是瞪着眼说瞎话呢，黑天说瞎话糊弄鬼啊？咱这大年夜地刨人坟头儿，不是偷坟掘墓这是啥，给人拜年啊？”关东男人气恼道。
“马上就子时了，你要真是想给刘瞎子拜年，贫道也不拦着。不过，贫道得给你更正一下，刨人坟头儿的人是你不是我，所以这天打雷劈也不该落到贫道头上。”六叔气定神闲，听口气就知道，一定是配了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眼神。
果然，关东男人立马就急了。
“啥？你啥意思啊，这不都是你让我干的么，咋就成我一个人的事儿了，你咋还穷鬼放屁往回缩呢？不是你说的嘛，有事儿你顶着，保准没问题，要不是你，我能接这活儿嘛！说实在的，这要不是今年一年没挣着什么钱，谁能大过年的往墓地里撩啊，还不就是为个养家糊口嘛，你咋还趁火打劫算计人呢，这普度众生都谁说滴呀，玩呢！”
“你急什么，贫道不过跟你开个玩笑，哪能真看着你被雷劈啊？你就放心吧，有贫道在此护着，什么都不用怕！”六叔好言安抚。
“你不怕，你不怕咋不靠过来点儿呢，隔着五米远，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要来个鬼来个雷的，撩最快的就是你。我算看透了，这年头，啥人都一样，没个实在人，我算是栽你手里了！”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贫道给你加钱，加十块钱总行了吧？赶紧把坟挖开，一会儿耽误了时辰可就全完了。”六叔恨恨道。
“那，那不行你给我加二十吧，你给我十块我怕我没命花。”关东人坐地起价。
“二十不也一样嘛，真要没命花，一百也白搭。”
“那不一样啊，我没命花留给我媳妇儿，遗产么，越多越好，毕竟这一家老小可都等着开支呢！”
“这样儿，十五，我给你加十五，我先给你钱。”
“你也老道也太会讲价儿了，先给后给不还是十五吗？”
“你就说行不行，不行我就找旁人。”六叔冷下调子。
“那……那行吧，先歇会儿，我抽根儿烟，抽完烟再挖。”
说完，外头没动静儿了。
我心说这哥们儿心也太大了，我这个大活人在土里埋着，他怎么还有闲心抽烟呢？
我捶两下棺材盖子，尽全力喊了一声。
“先让我出去，要抽烟等会儿再说！”
话音才落，外面突然嗷的一声，而后就又没动静儿了。
“人呢，你倒是挖呀，小爷还等着呢！”我冲顶上又喊一嗓子。
“闭嘴，你个坑货，你把他吓晕了。”头顶传来六叔的声音。
“六叔？是你么，六叔？”
“我是你大爷！”六叔怒骂。
而后又是一阵嘁哩喀嚓掘土的声音，声音中明显带着怒火，用了不到十分钟我就重见了天日，顺便也看见了六叔那张气抽抽了的俊脸。
“六叔，你没死啊！”我跳出棺材，直接扑向六叔。
“废话，我要死了，你看到的难道是鬼不成？”六叔后退两步，直接用拂尘把我支开。
“我这不是担心你么，之前看你被白狐缠了脖子，我还以为你不行了呢？”
“屁话，贫道年富力强，怎么就不行了？你这破嘴，说不出句正经话来，早知道这样，就该让你埋在里头跟刘瞎子作伴儿，也不必花这工夫再挖出来了，省得烦我。”
“六叔，你就别逗我了，我就是真找人做伴儿也得找你啊，哪能找个陌生人埋一块儿，那多没意思啊！”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贫道且活着呢，你还是再找别人吧，我没心思跟你埋一块儿。”六叔说着，指了指我身背后的棺材，“行了，别废话了，先把棺材盖子盖上，别让尸体见了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