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借阴寿还阳
死人不能见日、月、星三光,见之则必生异变。
这忌讳我是知道的,于是转身推动棺材盖子将棺木合上,这才又凑到六叔跟前。
“六叔,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我怎么在棺材里啊?”
“你死了,我把你埋了,就是这么回事。”六叔目色一沉。
“我死了?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对了,我爹和五叔呢,还有小磊,他们去哪儿了?”想到之前在祖祠的一幕,我不禁忧心。
“你爹和老五都死了,葬进祖坟了。”
“死了?”听到我爹和五叔的死讯,我脑袋嗡的一声,像被人狠狠抽了一棒子,半天都没缓过劲儿了。
虽然早就料到我爹和五叔凶多吉少,但当心中猜想被验证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免慌张。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转身往外走。
“急什么,新坟初定,魂魄未安,不是你该看的时候。真要想看,等五七坟的时候再回去也不迟,眼下这几天,还是先抓紧找到小磊吧。”六叔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小磊? 小磊怎么了?”
“走丢了,找遍整个沐仙寨也没见人影,八成是跑出寨子迷路了。”
“怎么会呢,小磊从来都不乱跑,平时跑出门的时候都很少,更别说是出寨子了,会不会是被那个女人掳走了?”我突然想起那个满脸青皮的妇人。
“不会,那女人对我们陆家深恶痛绝,如果是她看见小磊,一定会当场杀了他,而不会把他带走。”
“杀人?那女人是谁呀,跟我们陆家到底有什么仇?”我问六叔。
其实这问题我早在祖祠的时候就想问,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没机会问个清楚。眼下六叔主动提及此人,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六叔长出了口气,缓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她叫吕红月,山外喝号三月红,是江胡子三礼六聘,明媒正娶的正妻,也是江胡子唯一认定的女人……那江胡子看着霸道、蛮横,却也是个痴情种,据说是在三月红十六岁那年便看上了她,一直求了两年才把人娶上山。当年你爷爷去给江胡子治病,正是他们大婚后的第二天。三月红新婚丧夫,自然恨透了我们陆家。”
“难怪啊,难怪她嚷着杀人偿命……不过,她说我们陆家夺她宝图是怎么回事?她说的宝图是个什么东西,爷爷真的拿了她的?”
“这……这都快四十年了,谁知道怎么回事,那时候还没我呢,我也说不清楚。”
“对啊,都快四十年了,那这女人少说也得小六十了,看着可不像啊……”我不禁疑惑,那女人实际看上去岁数不大,顶多也就四十出头的年纪。
“这没什么稀奇的,那老婆子是古羌后裔,古羌人天生丽质,本就比我们显得年轻,何况那老婆子通异术,年轻几岁也不足为奇……”
“古羌人?难怪啊,古羌善驯兽,怪不得那些白狐对她言听计从。”
对于古羌族的事,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尤其是在胶东一带生活的古羌族,大都是周朝以后,被分封到胶东一带的姜姓羌人,又名姜羌或东羌。因常年与汉人通婚,这些羌人逐渐汉化,表面上看与汉人无异,但保留了羌人最主要的风俗和禁忌,比如古羌禁术一一毒痍。
毒痍又叫毒咩瓜,翻译成汉文就是毒药猫的意思。据说此术多为女人修炼,练成后可借助牲畜毛发与之心意相通,进而令牲畜知人语,行人事,侍奉左右。
祖祠里的那些白狐,大抵就是三月红修炼毒痍的结果。
“行了,别琢磨了,这里不是说话地方。马上子时了,先跟我回去,明天还有得要忙呢!”见我想得出了神,六叔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这人怎么办?”我指着地上晕过去的汉子问。
六叔没应声,俯下身子对着汉子的人中猛刺一针,那汉子疼得浑身一激灵,猛然睁开双眼。
“妈呀,这是咋了,我咋躺地上了呢?”汉子转头看见六叔,兀地站起身来,“道爷,你还在呢,还没走啊……”
“这不等你呢嘛!”
“等我?都这个时候了还顾得上我,你也太讲究了,这位是……”汉子打量了我一眼。
“我侄子,过来帮忙的。赶紧的吧,时候也不早了,撸巴撸巴袖子干活儿吧。”六叔拍了拍汉子的肩膀。
“干活儿?啥活儿?有新活儿了?”汉子一摸脑门,痴愣愣地问了句。
“袁大力,别装傻,那工钱可都给你了,现在给你省一半的力气,光把这棺材埋进去就行,你赶紧的,要再磨蹭下去,到了子时可就真要诈尸了。”
“诈……诈尸?好好好,我干,我干,那你先别走,等我干完,咱一块儿走。”袁大力抄起铁锹,往手心啐了两口,正要开干,却从土里揪出一块黄布幡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道爷,这东西也埋里头吗?”袁大力把黄布幡抖搂开,那幡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白字,其中最醒目的一列,赫然是我的生辰八字。
“六叔,这怎么会……”我看了一眼六叔。
六叔没搭理我,转身冲袁大力摆了摆手,“那本就是坟里的东西,顺手埋了就是了。快点吧,马上就子时了,我还有事呢!”
“行行行,一会儿就完事儿。”袁大力连连点头。
六叔找了块石头坐下,随即冲我努了努嘴,“你也去帮忙吧,好歹借了人家的阴寿,不能白占这个便宜,算是给刘瞎子赔不是了。”
借阴寿!
听到这三个字,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刚才就听六叔说我死了,我还没怎么在意,可如今看到写了八字的黄布幡子,又听六叔说起借阴寿,我这才明白,我是真的死过一回。
借阴寿,顾名思义,就是以死人未尽之寿命来奉养大限将至的活人,以此延长活人的性命。是故,但凡借阴寿,便要寻横死之人,因为只有横死之人才有未尽之阳寿,才可方便借出。
而借阴寿的活人呢,因命相已绝,只能通过借阴寿来续命,而且此法并非一劳永逸,借一年只能活一年,借三年只能活三年,要想一直活下去,就得靠不断地借阴寿维持。
也就是说,我此后若想活得长久,便也只能不断挖坟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因借阴寿是跟亡人做交易,讲究有借有还,所以借寿者还必须替横死亡人做事偿还,不然这借来的阴寿也未必作数。
而活人能替横死人做的事,无非就是殓尸问冤,走阴消灾,桩桩件件皆凶险无比。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恶寒。
“我这,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我问六叔。
“有啊,等死。”六叔回答。
袁大力人如其名,干活儿确实卖力气,再加上也是真怕闹鬼,三下五除二就把刘瞎子的坟头恢复了原样,走之前还给刘瞎子磕了仨头,算是赔罪。
三人一行下山,六叔大步在前,我和袁大力紧随其后,走了能有个把钟头,总算来到了镇上。
这个镇子名叫大河东,离沐仙寨不远,因在胶河以东而得名。但很多人更习惯管这叫双街镇,因镇子上总共就只有两条街,一条卖新货,一条卖旧货,一条叫新街,一条叫老街。
我们和袁大力在两街的岔口分手,袁大力去新街口找同乡借宿,而我和六叔则一头扎进老街深处的瓷器店,敲开了门。
“道长,您可算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开门的是个穿着一身中山装的青年,名叫刘曜,看着也就二十上下,感觉比我大不了几岁。
“怎么样了,令弟情况如何?”六叔问。
“这我也说不好,今天倒是没有再吐血,也不一直喊着说冷了,但还是一直昏迷着,怎么都叫不醒。”刘曜说着,把我和六叔让进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