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家土窑
林家土窑位于村后的黄土岗下,窑前有西山泉水流过,窑后是千亩障目的松林。
从风水上看,这地方藏风聚气,堪称风水宝地。安宅则人丁兴旺,立业则金玉满堂。
“好地方啊,上风上水之地,兴业旺家之所。为土窑选址之人,眼光不俗。”
“小道长也通风水之术?”见我感慨,林全上前问道。
“不敢说精通,只是粗有涉猎。”我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毕竟是才出寨子不久,而且确实也疏于风水地里方面的研究,我没敢把话说得太满。
可我这两句自谦的话,却被黄富生看成是心虚,似笑非笑地蔫酸道,“那难怪了,风水秘术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小道长这回可是看走眼了,这地方可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这是个十顶十的龙煞地。”
“龙煞?这话怎么说?”
“这……你让我说,我也说不明白,反正请了好多风水先生来看过,都说这土窑所在是囚龙煞地,诸事不宜。”黄富生说着,回身看了一眼林全,“是吧,是这话吧?”
“是,之前有风水先生来看过,说是黄土岗以土断石,拦断了西山龙脉,不是什么祥地。王半仙也说,土窑后千亩松林,遮天蔽日,盛阴衰阳,不利家宅,不利营生。”林全紧着解释道。
“说这话的肯定是个半吊子。山地寻龙,须找蜿蜒山峦,流贯山体,这本没错。可咱胶东位于丘陵之地,鲜有连贯高山,所以寻龙不能只看山势,还须看岩层。从此处黄土岗的岩层判断,地下暗藏蛟龙,确是风水宝地无疑。”
“小道长此话当真?”
“比真金都真。”
“那不对啊,自从接了这窑厂,我父亲一直身体不好,不到一年就去世了,若这地方真是风水宝地,怎么会出这档子事呢?”林全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目光闪烁,眉峰微微耸动。
黄富生见状,也在一旁帮腔。他告诉我们,林家土窑本是村里办的窑厂,后来效益不好,索性卖给了窑匠林永光,也就是林全的父亲。林父接手窑厂后,身体一直不好,窑厂也开开停停,勉强维持了两个月,最后林父去世,终究落了个关门大吉的结局。所以,村里人一直都觉得此地不祥,都说林永光就是被这土窑给克死的。
“再说了,之前请了不少的先生来看,十有八九都说这地方不行,小道长还是别犟了。年轻人嘛,油梭子发白一一短炼呐,看走眼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毕竟你还年轻,还有的是年岁历练。”见我不服,黄富生又补充道。
“我说是宝地就是宝地,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这话。”
“这……好好好,那就随你,你说宝地就是宝地,你就说这地方是云霄宝殿,咱也信你,这行吧……别耽误时间了,还是进窑去看死尸吧,一会儿天该黑了,我还赶着回去做饭呢!”黄富生一副糊弄孩子的语调,轻蔑地撇了撇嘴。
倒是林全,一直盯着我的眼睛,见我态度坚决,似乎更信了几分。
“其实,小道长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爹也跟我嘱咐过,说这土窑是方圆百里顶好的风水宝地,底下暗藏黄龙脉,让我无论如何,都得守住。”
“这是你爹说的?”黄富生歪头看向林全。
林全嗯了一声,随即点头,“我爹死前确实嘱咐过我,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土窑,就算是荒着也不能卖。所以这些年那么多来买窑厂的,不论出价多少,我都没松过口。”
“真是你爹说的?”
“是真的,这种事我能撒谎嘛!”
“要真是你爹说的,倒也有几分可信。”黄富生摩挲着下巴的胡茬,不紧不慢地改了口。
“我记得当年村里卖窑厂,你爹确实找了风水先生来看过,那风水先生在村里住了三天,几乎是把土窑周边的几十亩地都走遍了,打了包票说着地方没问题,这才建议你爹买的。我当时还说呢,这先生干活细致,这么精心相地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我爹也是这么说,他到死都觉得那风水先生没说错。”林全附和。
“可这平白无故地搭上了一条性命,总是得有个说法吧……”黄富生说着,扭头看向我和郝不灵。
我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想从我这里问出林父的死因。
可说实话,事到如今,对于林父的死因,我也是一头雾水。唯一能确定的是,林父肯定不是被土窑的风水煞克死的。
风水煞大都来得奇,奇而缓,是一个长期作用的过程,断不会像林全的父亲那样,不出半年便折了性命。
林父的这个死法,倒更像是邪症作祟。
“小道长可是想到了什么?”
见我许久没应声,黄富生凑到近前轻声问了句。
“没什么,我想着以后如何多多历练呢,去看云霄宝殿呢,说不定找跟玉皇大帝拜个干爹啥的,也就不至于被人看不起了!”
“你看……小道长又说笑,咱刚才那不是随口一说么,你怎么还往心里去了!我看出来了,小道长是有道行的,没准儿就真是张玉皇干儿子转世,你就给咱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现在还不是说透的时候。先进窑吧,不是要看王半仙的尸体吗,这会儿就别耽误时间了,先处理尸体要紧。”我故弄玄虚,随口岔开话题。
“对,小道长说得对,先把王半仙的死尸处理了,其他的以后再说。”黄富生笑着附和,扭头又催促林全开门。
推开窑厂的大门进了院儿,绕过院子里半人高的野草,林全领我们从窑口进了土窑。
土窑大约三十米长,八九米宽。因一直荒着,通风口都糊了黄泥。窑内透不进光,乌漆墨黑的,跟进了地宫一般。
王半仙的死尸正搁置在几块青石垒砌的窑台上,身上盖了白布,脸上封了黄纸,脚下点着长明灯,火焰忽闪着,时明时暗。
林全告诉我们,自打王半仙死后,这长明灯便一直如此,不管怎么挑拨,灯芯始终明暗不定。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香油不纯,结果换了两回过后,还是依旧如此。
老话说,长明灯不明,死人有不平。
看着这长明灯忽明忽暗,林全愈发笃定王半仙死得蹊跷。
“我总觉得,他是一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死前那晚,他还特意问过我,问我家里有没有新灯芯,有没有好香油。”林全说着,微微蹙眉。
“嘶,这么说来,确实可疑啊……”黄富生倒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会不会是他一早就算好了自己大限将至,所以跑去土地庙那儿把自己勒死了?”
“要真是算准了要死,那他应该回老家才对,没必要非得死在咱村的土地庙边啊?”
“谁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盘,反正这老东西是坏透了,死哪儿不好,偏死在咱村子里,真是晦气……早知道就不该请他过来,抓不着狐狸还惹了一身骚,土地庙的事儿没办成,又招了个死尸回来,也是倒霉透了。”
“这也不怪王半仙,他当时也是不想来,说是要进山闭关,调养身子,是你硬要拖他过来的。”
“是么,我怎么不记得呢?”黄富生突然一愣,目光有些呆滞。
“怎么了?”我见他两眼放直,上前问了一句。
“他,他动了!”黄富生指着窑台上的死尸,浑身哆嗦。
“动了?你看错了吧,死人怎么会动。”
“真的,真是动了,就咱刚才,刚才我说话的时候,死尸的脑袋往这边偏了一下。”
“你是说,你把死人气活了?”
“不是,我没开玩笑,确实是动了,活了。”黄富生紧着解释道。
“是动了,贫道也看见了,死尸脑袋歪了一寸。”郝不灵稍侧身子,冲我使了个眼色。
死尸活了?
听了郝不灵的话,我当即上前给王半仙切脉。
结果是王半仙脉象全无,分明就是死人一个。而且观其气韵,也都是尽绝之状,并无半点生机。
分明已经死透了,怎么可能会动呢?
我正想着,死尸的脑袋突然一晃,紧接着,脑袋里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