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分歧
身穿一身乡里人引以为傲的带领褂子,胸口别着一枚磨掉了字儿优秀奖章,眼前人怎么看怎么是乡里派来的进步青年,可不曾想一开口竟说出了一趟江湖上的黑话。而且这一趟黑话是道门专属,只有道门中人才能听出其中的门道。
红花楼里开红花,天门山上天门霞,三分天下茶一盏,各论各道是一家。
简单来说,这韩斌来了个自我介绍,他以天门山道家后人自居,替苟主任向六叔讨了个情面。
而六叔呢,也如韩斌所愿,将这个面子卖给了他。
看六叔的神色,他似乎对韩斌很是欣赏,放开苟主任以后,视线定在韩斌身上,一直未离开。
而韩斌那边,也识相地冲六叔点了点头,向六叔询问了修行之处,说是等日后有了机会,要去石牛山太虚观看他。
“早就听说石牛山太虚观道法高深,人才辈出,今日有幸得见道长,实乃小弟三生福报。等过些日子了了公事,小弟一定去观里小住几日,希望道长不要嫌我麻烦。”
“道门大开,广渡天下人,道友若是不嫌太虚观颓破,随时可来。”
“一言为定,小弟谢过道长了。”韩斌微微欠身。
“你说一言为定就一言为定了?科里不给你批假,你怎么去那个石牛山,年轻人办事毛毛躁躁,就完全不顾影响吗?”苟主任从地上爬了起来,阴阳怪气地说道。
“嗯?这有什么不妥吗?”韩斌扭头看向苟主任。
“你说呢?你一个大好青年,大搞封建迷信,这成何体统。这事儿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如果你还要一味地坚持,那我得向乡里有关部门好好反映反映。”
“我只是去观内小住,也就是寻常的休假而已,不是什么封建迷信吧!”
“我说是就是,你刚才跟那老道眉来眼去说黑话,这可是我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你这不是封建迷信是什么?咱们为公家办事的人,最重要的就是洁身自好,你小子可别自毁前程!走着瞧吧,你小子不听我的,早晚得吃大亏!”说着,苟主任走到停在村口的自行车旁,用力拍了拍车座。
一旁的黄富生和孙老爷子见他要走,急忙上前与之寒暄,无奈姓苟的已然怒火焚心,对黄富生和孙老爷子全不理会,只顾着笨拙地翻身上车,用浑身的赘肉包着车架子,而后扬长而去。
怒火骑车,激起漫天浮土。
韩斌愣在原地,看着苟主任的背影,恨恨地叹了口气。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啊!”他顾自说道。
六叔见状,随即款步上前劝慰,“对不住道友啊,贫道无意间一席话,竟成了那姓苟的要挟你的把柄,看来你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道长犯不着自责,我韩斌虽未出家,可确是道门之后,这是事实,也是单位里很多人都知道的事。苟主任方才拿此说事,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由头离开罢了。他那个人好面子,今天我看见他出了丑,他当然也得从我这里抓到点儿把柄,算是求个心理安慰吧!”韩斌淡淡一笑。
“那也得小心提防才是,我看他骨相怪厉,不像是个肯善罢甘休的主儿,没准儿要回去给你穿小鞋儿呢!”我提醒韩斌。
“多谢小道爷提醒,咱好歹也是天门山的传人,虽说不抵几位道爷的本事,可对付他苟安还是绰绰有余的。三位道爷且在太虚观里等着吧,不出一个月,我便带他去给三位道爷赔罪。”韩斌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
看他那架势,似乎是已经有了对付苟安的办法。
可惜,他的这种自信,在黄富生和孙老爷子眼里,却被看成是大言不惭。
“韩秘书过过嘴瘾也就罢了,可别真跟苟主任对着干啊,人家好歹是你的顶头上司,这要对付你还不跟闹着玩似的,你就别逞这个强了,回去低头认个错,这个事儿也就过去了,没必要跟自己的前途作对。”黄富生说着,上前拍了拍韩斌的肩膀,隐然一笑。
“劳烦黄村长挂心了,没事的,我自有分寸。”韩斌稍侧身子,不着痕迹地拨开黄富生的手。
黄富生尴尬地笑了笑,到底也没好意思再多说什么。
可一旁的孙老爷子却是实在忍不住了,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语重心长地又劝道,“年轻人可别逞强好胜,你们得知道,这个世界可大着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是你逞一时意气就能解决问题的。那苟安咋说也比你多吃了十几年米,那肚子的弯弯绕要都使出来,怕是十个你绑在一块儿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我老头子奉劝你一句,该低头时当低头,可别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是,您老放心,我韩斌别的不敢保证,但可以保证绝对不会让自己活受罪的。”韩斌轻笑,意味深长地朝我看了一眼,这才又和黄富生作别。
“行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乡里了。黄村长,你们村里的案子暂时就调查到这儿,目前的情况我们已经都掌握了,至于其他的,等你们什么时候有了新线索,再去乡里联系我吧。”
“那……那好吧,那您慢走。”黄富生冲韩斌点了点头,眼底却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似乎就是摆给韩斌看的。
果不其然,韩斌才离开村口,黄富生便当着我和六叔的面儿,对韩斌破口大骂。
“他算个什么东西,竟也学着苟安摆官架子。论年龄,我好歹也是他的长辈,这小子就不能主动跟我说个再见?”
“苟安不也没跟你说再见嘛,你怎么不骂他呀?”我问黄富生。
“他那不是走得急嘛,没说就没说吧。再说了,人家好歹是个主任,那是乡里有自己的办公室的,咱一个小村长,当然担不起人家主任的一声再见。可这韩斌就是一个小小的秘书,竟然也敢跟我来这套,简直是岂有此理!”黄富生理直气壮,忿忿不平。
“行了,你也别跟一个小辈儿的计较,真要说起来,他比那个苟安可是强多了。那苟安纯粹就是来敷衍了事的,这姓韩的小子起码还知道仔细问个明白。”孙老爷子说道。
“我就是嫌他问得太明白了,一进土窑就问个不停,我看他不是冲着调查死尸来的,他是冲着鬼冢来的。林全不也说嘛,这小子来的路上就一直打听鬼冢的事儿,八成是没安好心。”黄富生说着,扭头看了林全一眼。
林全点头应和,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那就是了,他就是冲着鬼冢来的!”黄富生愈发笃定道。
“你们是想多了吧,不是谁都贪图你们那个什么鬼冢的,不就是一座老坟嘛,充其量就是个衣冠冢,这有什么可紧张的。”我忍不住斜了一眼黄富生。
“衣冠冢?小道爷,那鬼冢可不是个衣冠冢啊,我们老祖宗也在里头葬着呢,那里头可藏着我们祖上攒了一辈子的金银财宝啊,就是从里头随随便便拿出来一个瓷罐子,那都够吃一辈子的了,更不必说咱老祖宗还有长……”
“老五!”孙老爷子急忙打断黄富生,朝他瞪了一眼。
黄富生一怔,悻悻然闭了嘴,勉强笑了两声,“呵,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说多了没意思。这都过去千把年了,估计那好宝贝早就烂成灰儿了。”
“不管成啥样儿,都不该是我们惦记的。别忘了里头还供着我们老祖宗,自己刨了自家根儿,那可是要断子绝孙的。我老头一把年纪活够了,可你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尤其是你这有家有业的,咋也得给孩子留条活路吧!”老爷子话里有话,明显是有意警告黄富生。
可黄富生却不以为然,敷衍地扬了扬手,说,“知道,知道,您老放心,有您老在,咱村子里还没人敢去刨祖坟呢!”
“知道就好,别得罪了祖宗,自寻死路。”老爷子黑着脸说道。
“好,我记下了。”黄富生咬牙。
“不对啊,你们这一个村子这么多姓,总不能都是一个祖宗吧?”听着两人刀来剑往的对话,我不禁疑惑。
之前六叔说村子里都是温韬后人的时候我就纳闷儿,这河东村里都是温韬的后人,咋就有的姓黄,有的姓孙,有的姓谷,有的姓林呢?
而且听他们平常互相称呼,似乎还不止这四个姓氏,难道是后来又有了外来人吗?
我扭头看向黄富生,疑惑道。
黄富生听了,骤然一顿,紧接着轻笑出声,“小道爷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这正是咱河东村能绵延千年的秘密啊!”
“秘密?”
“没错,这就是咱河东村祖上留下的绝密,一姓化五宗,五宗共温祖。”黄富生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