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袁大力审猪
活人没有,只有死猪。
大晚上的扑了个空,不仅没找到林全,结果还搭上一个二皮。
黄富生恼怒至极,冲窑厂的大门狠砸一锤,咣当当的声响,瞬间淹没了雨声。
“小六子,你刚才是在这儿看见的林全吗?”他回身问道。
“是啊,刚才全哥就在窑里头呢,我亲眼看着的。”小六子连连点头。
“那人呢,还有那锁,怎么就都不见了呢?还有二皮,你不是说他在这儿等着开锁嘛,在哪儿呢?”黄富生冷着脸,虽也知道这事儿跟小六子无关,可还是忍不住把火气发到了小六子头上。
小六子委屈得带出哭腔来,哀声道,“没错啊,刚才都在这儿呢,我走的时候,二皮还在这儿砸锁呢,他那眼镜儿上都挂了雨水,怕看不清楚,还特意把眼镜儿摘了,这都是真真的事儿,我可没说瞎话儿!”
“当时林全在干什么?他看到你们了吗?”六叔看了一眼小六子。
“他,应该是看见了吧?”
“什么叫应该啊?看见就是看见,没看见就是没看见,你给个准话儿。”六叔冷声说道。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当时下那么大的雨,水帘子挡在眼前都跟幕布似的,能看清人都是万幸了,哪还能看清他那边儿的脸色啊!”
“你们就没喊他吗?”
“喊了,可他没应声啊,就在窑口那边儿露了个脸,都没出院子呢,就直接进窑里去了,再就没出来过。当时正打雷呢,我琢磨他应该是没听见,也就没再喊他。”
“这么说,你们砸锁的工夫,林全一直都在窑里待着?”
“是啊,不知道在里头忙活啥呢,露了一面以后就再没出来过。”小六子点头。
雨又下大了,地上的积水又深了两分,已然没过了脚脖子。
黄富生见土窑这边没什么事,便张罗着大家往回走。
“得了,今天就这样吧,大家先回家,不然一会儿雨下大了,再要回去就麻烦了。”
“那这土窑咋办,不留人看守了吗?”顺子问。
“啥也没有,有什么好守的,把大门锁上就是了。”
“那这死猪呢,这死猪怎么办,也留在窑里?”
“这死猪……”
“当然是扛回去了,这猪少说得有个上千斤,这要是整上杀猪菜,够你们全村吃两天的,你们总不能就这么扔了吧。”不等黄富生说完,袁大力着急忙慌地凑到近前。
“那当然不能扔……按规矩来说,得趁夜找个地方,挖坑埋了。”黄富生说。
“埋了?啥意思,咋你们还给死猪下葬啊?”袁大力听着新鲜,嘴角压着笑,乐呵呵地问。
“是有这么个规矩,祖上留下来的,不能破。”
“啥破规矩,咋地,你们村里人不吃肉啊?好好的死猪吃了就完了呗,你埋它干啥玩意儿呢!”袁大力说着,抬脚踹了踹地上的死猪,“你瞅瞅,这大肥猪养得正经不错呢,能养到这个斤两,少说也得养了两三年了,正是该出栏的时候,这时候的肉肥而不腻,做成杀猪菜可香呢!”
“要吃你吃,我们可不吃什么杀猪菜。”顺子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袁大力。
“几个意思啊,杀猪菜咋了,瞧不上啊?我告诉你,那杀猪菜在俺们关东,那是正经的大席菜,一般时候你还吃不着呢!”
“不是瞧不上,是不敢吃……”
“不敢吃?杀猪菜有啥不敢吃的,那玩意儿有嘴就能吃。你们胶东这块儿,不也见天儿的烩大锅菜嘛,猪肉、白菜、豆腐、粉条子,跟俺们杀猪菜也差不多,都是一个师娘教的,这还有啥敢不敢吃的,还能烫嘴咋地?”
“不是烫嘴,这是规矩!不有那么句老话嘛,活人不抢死鬼食,不论到什么时候,就是饿死,也不能从死鬼嘴里抢吃的。”黄富生耐心解释道。
“死鬼?啥意思啊,这猪是给死鬼吃的?”袁大力越听越糊涂。
“没错儿,在咱胶东,祭神祭鬼都少不了用猪头,只是祭神用熟的,祭鬼则用生的。之前二军别了个生猪头在身上,八成是被冤鬼缠上索要供奉来了,所以这死猪已经是鬼食了,咱大活人怎么能跟死鬼争抢呢,所以就只能埋了了事。”
“那,那这不可惜了嘛,要不你们给我吧,我扛回去,我自己吃!”袁大力说着,俯身凑到死猪身前,好生端详了一番。
“不成啊,大力兄弟,这可不合规矩。”
“规矩是你们村儿的,我又不是你们村里人,那规矩管不着我。就一句话,你给不给吧?”袁大力厚着脸皮又问。
黄富生有些为难,想说给吧,确实不合规矩;可要说不给,这本就是要埋了的东西,埋了浪费,倒不如卖六叔一个人情,毕竟袁大力是六叔带来的,黄富生不能不顾及六叔的脸面。
他犹豫了一会儿,扭头看着六叔,“道爷,您看这事儿怎么办才合适啊?”
黄富生把难题扔给了六叔。
六叔顿了顿,仔细端详着那死猪身子,兀地轻笑一声。
“大力啊,你是真想要这头死猪吗?”六叔问袁大力。
“是啊,我不要不也得埋嘛,这不白瞎了嘛!”
“行,既然你真想要,那你就自己问问它,问问它愿不愿意跟你回去。”
“问它?问谁呀,问猪?”袁大力皱了皱眉,“这怎么问?问它它也不说呀?别说是死猪了,就是活猪,它真要哼哼了,咱也听不明白说的是啥啊。”
“没事儿,这猪死的时间不长,魂魄还没散呢,你猪膛子里使劲喊三声,要是没有回音儿,那就是同意了。”
“哦,这主意好啊,道爷,还是你的办法多,那就这办了,如果这里头没回音儿,那这死猪可就归我了,到时候他们可不能抵赖。”袁大力以为六叔在帮他,冲六叔一个劲地使眼色。
“行,既然道爷发话了,那就这么办!”黄富生也是一头雾水,可既然说了让六叔做主,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袁大力身上,也不管什么天黑雨大,就等着看袁大力问猪。
只见袁大力俯下身子往死猪的膛子口凑,越凑越近,越凑越近,眼看鼻子都要顶到猪皮了,袁大力这才冲膛子里大喊了一声。
“跟我走,行不?”
喊声震天,就着雨声搅和在一起。
余音才落,死猪的身子陡然一颤,一只带血的人手从猪膛子里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