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约定
对于不请自来的二皮，六叔明显是存了戒心的，话里话外总在有意试探。
二皮也是个聪明人，见多说无益，便也没再继续浪费时间，趁着外头风雪稍停，起身告辞了。只是他并未完全死心，我和袁大力送他出门的时候，他又和我们约好，说是明天晚上炖驴肉，炖完了要给我们送来。我本想开口拒绝，无奈被袁大力抢先一步，直接答应下来了。
“你倒是真不客气啊，自作主张地就答应了？”见二皮走远，我斜了一眼袁大力。
“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这驴肉要是炖好了，那可是能香死人的。这么好吃的东西送到嘴边，那咋还能拒绝呢，这不是白瞎了二皮兄弟一番心意嘛！”袁大力说着，径直走进值班室。
“二皮兄弟？你得了吧，什么时候跟二皮这么亲了，之前不还看人家不顺眼嘛，人家说一句你顶一句，怎么这会儿又称兄道弟了？”
“那不是一开始嘛，一开始他也没说给我送驴肉啊。再说了，我可没看他不顺眼，我就是膈应他戴眼镜儿，”
“戴眼镜儿怎么了，人家戴眼镜儿碍你什么事了？”六叔白了一眼袁大力。
袁大力低着头，脸色稍沉，恨恨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说到伤心事儿了？”六叔轻笑。
袁大力一怔，兀地抬起头，瞪着六叔，“你都知道了？”
“什么呀，我知道什么？”
“我媳妇儿就是跟个戴眼镜儿男人跑了的，你不是明知故问嘛！”袁大力气恼。
“谁明知故问了，你可别冤枉贫道啊，贫道久居深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没去你们屯子里蹲墙角儿，哪知道你这些乱七八糟的。”
“那你刚才说我伤心……”
“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你那心事都写脸上，谁看不出来，就是三岁孩子也该看透了。”
“那，那你不早说！”
“行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没必要再为离开的人伤神，今早郝道长不是都给你解释过了嘛，跑了反倒是好事，免得养虎遗患。”六叔难得耐心一回，拍了拍袁大力的肩膀。
“说的容易，这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嘛，就是真过去了，也架不住你一个劲儿地提啊，敢情跑的不是你媳妇儿，站着说话不腰疼。”袁大力撇嘴。
“你说什么？”
“没什么，啥都没有，我就等着明天晚上吃驴肉呢，那玩意儿吃着可香，吃一回想一年呢！”袁大力咧嘴。
“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吃人的嘴短，别到最后让自己难堪。”六叔意味深长地说道。
“难堪？这能有啥难堪的？这是他自己主动要送来的，又不是我张嘴要的，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嘛，还能有什么岔头儿啊？”
“你忘了嘛，在店头镇旅店，你跟那个姑娘也是你情我愿的，结果呢？”六叔斜了一眼袁大力。
袁大力立刻熄了火，瞬间蔫儿了，小声嘀咕道，“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出家人咋还这么小心眼儿呢，那不都过去了嘛，咋你还放不下呀！”
“不是过不去，我是怕你再续前尘，中了旁人的圈套。”
“吃个肉能有什么圈套啊，难不成二皮还要给咱下毒？我看他刚才说话挺实在的，连他爹的死都说了，咋也不可能是骗人的吧！”
“说实话的人未必不会害人，有时候越是说实话的人，越能置人于死地。你就没听出来嘛，他这回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他的。而获得我们的信任，应该还只是他的第一个目的，至于他最终的目的……”六叔说着，冲我看了一眼。
“他想让我们帮他？”我恍然大悟。方才二皮一番掏心掏肺的自白，从他爹的死开始，一直说到河东村错综复杂的关系，几乎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合盘托出，确实有点儿坦诚相待的意思。而他三翻四次地提到他爹古怪的死法，分明是想让我们帮他查出真相，以慰先人在天之灵。
只不过，他真的值得相信吗？
他所谓的坦诚相待，会不会是实话实说的陷阱呢？
我问六叔。
“你真的觉得他是想让我帮忙查清他父亲的死因吗？”六叔看着我，皱了皱眉。
“不然呢，他说了那么多事，不都是跟他父亲的死有关吗？”
“不，那些都是烟雾弹，二皮真正想跟我们探究的，实际上是镇海将军墓，以及那些守墓的兵丁。自然，这也可以看作是对他爹死因的深究。他最后不是说了嘛，怕我们步了他爹的后尘，被陷将军墓，死无全尸。”
“也不光是二皮吧，照我看，从刘建明到黄富生，再到二皮，这些人接近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镇海将军墓来的。”郝不灵分析道。
“什么土地庙，王半仙，河东村诅咒，那些都是次要的，都不过是他们找我们来的幌子罢了，他们真实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一一镇海将军墓。”郝不灵站起身来，依靠在窗边。
“啥意思啊，他们是想让咱去盗墓？不能吧，这可是缺大德损八辈儿的勾当啊，那是要天打雷劈的！”袁大力又冒起头来。
“是啊，真要偷坟掘墓，那确实该天打雷劈，所以我们得提前想好个法子，以便随时脱身。”郝不灵说着，侧身看向六叔。
“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一座古墓罢了，就算是咱真找出来古墓的位置，也不是一定要进去，腿长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若是不想，他们还能把我们抬进去不成？”六叔淡然应道。
郝不灵一怔，立时冷下脸来，“你还真想帮他们找将军墓？”
“你就当我是好奇吧，来都来了，索性就查个清楚。既然已经收了刘建明的钱，那就尽力而为吧。再说了，不还得给刘辰治病嘛，咋也得找出病因才是啊！”
“可这里的事儿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们现在是众矢之的，无论查出个什么结果，都很难全身而退了。”郝不灵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字条，放到桌面上展平。
知难而退，尚可善终！
“这是哪儿来的？是谁给你的？”看着眼前的八个朱红小篆，我问郝不灵。
“不知道是谁，反正我刚才出门的时候，这字条就在门缝里夹着，一开门就掉下来了。”郝不灵说。
“你刚才出去了？”
“你不是刚才就看出来了嘛，还装个什么劲儿啊。”郝不灵轻笑。
“那你去哪儿了，是去追留字条的人吗？”
郝不灵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就在你们追着面具人跑出去没多久，有人在前头敲门，我以为是你们没追到人先回来了，就赶紧跑去前边儿开门，结果门口没有人，连个影子都没有，就只有门缝里的这张字条。”
“连个影子都没有，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是一听见敲门声就去开门的话，那对方应该走不了太远，而且村部前头一览无余，并无遮挡，就算是走远了，也能看见个身影才对啊。
“我也纳闷儿啊，又不是会飞，怎么可能转眼就没了呢！所以，当时我立刻开门追了出去，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对方留下的脚印。结果，还真就让我给找到了。于是，我就顺着脚印追了出去，就这么着，一追追到了土窑门口。”
“土窑？那人躲进了土窑里？”
“怪就怪在这里了，从脚印的方向判断，这人肯定是进了土窑的，但当我进去找的时候，土窑里空无一人。”
“这有什么奇怪的，肯定是你来得太慢，那人已经离开？”袁大力插了一句。
“不可能，我进土窑的时候特别注意过，土窑门前只有一排脚印，而且方向是冲着土窑的，所以不可能有人从窑里出来。”
“那这不神了嘛，进去人了，不可能出来，转眼就没了……唉，这不跟我们在那个狗屁山洞里碰上的一模一样吗？”袁大力突然反应过来。
“一样？”
“哦，是这样，我们追的那个面具人，也是在进入一个山洞后突然消失的。”我解释道。
“然后呢，你们身上也多出东西了吗？”郝不灵问。
“多出东西来？多出什么东西？”
“是这个。”郝不灵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儿绣着白色小花的黄手帕。
那手帕，与阿宁留给我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阿宁的那块儿，还在。
“这是哪儿来的？”我问郝不灵。
“我也不知道，我从土窑出来的时候，这块手帕就已经在我口袋里了。之前我还以为这就是你的那块儿，但后来才发现，不是。”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是手帕的主人的告诉的。”
“手帕的主人？什么人？”
“一个女人，就在千亩林里。我看见她的时候，她身边还跟了个七八岁的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