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痋术

一只淡青色鱼形玉佩，形制与太极图中的阴阳鱼完全一样。

玉佩通体光洁透亮，万里青中一点翠，正好点在鱼眼的位置，可谓巧夺天工。

但六叔发现，玉佩中的翠点并非是玉翠，而是一团被腊封的虫卵。

“虫卵？虫卵怎么会被封进玉佩里呢？”我不禁疑惑。

这玉佩做得如此考究，技艺惊人，按刘建明的话说，怎么也是价值连城宝贝，可为什么要在如此贵重的宝贝里封上虫卵呢？

“可说是呢，正常人谁把虫卵封在玉佩里啊，怎么会有这种棒槌，这不是糟践东西嘛，白瞎了，白瞎一块好玉了！”袁大力双手一摊，叹了口气。

“有，这种事并不少见。我之前听我爷爷说过，在古代，很多的王族贵胄，在下葬的时候都会使用封有虫卵的玉器陪葬，只不过，他们所有的并不是一般的虫卵，而是极为少见的虺虫幼卵，制作起来，也是及其讲究的。”刘曜解释道。

“不管讲不讲究，你就说破大天它不也是虫子嘛，咋地讲究讲究就能变金牛了？说句不好听的，屎壳郎不也是虫子嘛，这玩意儿跟屎壳郎有啥区别。”袁大力撇嘴。

“不，虺虫不是虫，是龙，是幼年尚未成形的龙。”刘曜分辨道。

“龙？啥玩意儿就龙啊，你开什么玩笑，这还没个眼屎大呢，这就成了龙卵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确实是龙，古人将未成形的龙统称为虺，又叫虺虫，其实就是幼龙的意思。自秦汉以来，专门有使用虺虫和虺虫幼卵制作的玉器，号称天子神器，后世称之为龙玉。五胡乱中华之时，政权迭起，不少怀有帝王之志者，都以龙玉明志，并在死后，以此作为陪葬。至五代十国，藩镇割据，以龙玉陪葬蔚然成风，就连许多地方诸侯，也大胆僭越，以龙玉陪葬。所以，后世出土的大部分龙玉，基本都是五代十国时期的。”

“你，你说的是真的？咱没咋念过书，你可别蒙我啊，我也在古董市场干过几天活儿呢，我咋就没听过什么龙玉呢？”袁大力看着一脸严肃的刘曜，将信将疑。

“是真的，我好歹也是赶月堂后人，对于这些事还能不清楚嘛。你没听过是因为龙玉传世量少，再有好多不懂行的，以为龙玉中的虫卵是杂质，稀里糊涂地把龙玉当了残次品，也着实是暴殄天物了。不过，这东西确实也不好分辨，之前这麒麟佩我也细看过多次，也从未把里面的点翠跟虫卵扯到一起，还是陆道长的招子亮，一眼就看出了关窍。”刘曜说着，冲六叔点了点头。

“我也是凑巧看到的，这里头的虫卵刚才动了。”六叔指了指麒麟佩中的虫卵。

“动，动了？咋着，这里头的虫卵还活着啊，这都多少年了，就算不死也该瘪了吧，咋还活着呢？”袁大力眼珠子圆瞪。

“那贫道就不知道了，要么是那虫卵活了千年，要么是有人重新添置了虫卵。”六叔说完，扭头看着刘曜。

“不可能，不可能是重新添置的，那虺虫早就绝种了，怎么可能还有虺虫卵存世呢？”刘曜摇头。

“贫道方才只说这玉佩内被蜡封了虫卵，可未必就是虺虫卵。依贫道看，这虫卵颜色青翠、透亮，倒是跟鳞角仙的虫卵有个八九分相像。”

“鳞角仙？道长是说，这麒麟佩里的虫卵是鳞角仙的？”

“目前还只是猜测，若要验真，还得等这虫卵孵出以后再看。若真是鳞角仙，那倒也解释了刘辰体内那股源源不断的阴邪之气了。”

“跟鳞角仙有关？”

“没错。鳞角仙喜阴寒潮湿之处，多在石洞、水塘繁衍生息，故而虫体阴寒之至，且鳞角仙嗜血成性，好以血肉为事，常常宿生于尸体或病体之中，所以……”

“道长的意思，有虫子寄生在刘辰体内！”刘曜一惊，兀地挺直了身子。

“是与不是，一探便知。”六叔说着，取出银针，在刘辰的脉门处连刺数针，紧接着催捻脉线，将血水从脉门处挤出。

汩汩血水涌流，六叔让林全取来瓷碗接着。

不多一会儿，血水盖过碗底，几枚青翠的虫卵从血水中冒出头来，其中一枚孵化过半，已然显现出鳞角仙幼虫的模样。

“这，真的跟鳞角仙有关！”刘曜倒吸一口凉气，像是突然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盯着瓷碗，不多一会儿，面色紫青，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咋了，你别着急啊，知道了是虫子作怪，吃点儿打虫药不就行了嘛。小孩肚子里生虫，这不是常有的事儿嘛，喝凉水还长蛔虫呢，吃点药就好了，你别担心。”看着刘曜僵直，袁大力拍了拍刘曜的肩膀。

刘曜没应声，眸底血红一片。

“这是咋了这是，小哥，你给劝劝啊，这怎么没反应了！”袁大力冲我使了个眼色。

但我心里明白，在这个时候，劝慰的话对刘曜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刘辰得的并不是普通虫病，更不是吃药就能解决的，刘辰是被人施了“痋术”，以鳞角仙寄生其体内，任由虫卵和幼虫啃食其五脏六腑，最终将其变成一个遍身虫卵的痋人。

而且以方才刘辰神志失常的情形来看，刘辰体内的虫卵不在少数，已经开始左右其行动和意志了。

“道长，刘辰还有救吗？”

沉默许久，刘曜看着六叔问了一句。

“有，只要在他尚未完全丧失神志之前将虫卵驱除，刘辰就能恢复如常。”六叔说。

“要怎么做，要怎么才能把虫卵驱除干净？”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得找到这些鳞角仙的主人，让他来施法驱虫。”

“鳞角仙的主人？这该上哪儿去找啊，天下之大，要找一个养虫人岂不是大海捞针？”

“没错，天下广大，养虫人甚多，要寻鳞角仙的主人如大海捞针。可在胶东，以养虫为生的人家并不多见，尤其鳞角仙喜阴湿之地，须得在临近密林、河谷的地方生养，所以，能够喂养鳞角仙的所在，总共也没有几个。”

“是谷婆婆，谷婆婆一直在千亩林养虫，这些鳞角仙会不会跟她有关？”林全提醒六叔，“之前在土窑里发现鳞角仙的时候，表舅就曾怀疑过，村子里只有谷婆婆还在养虫，这些鳞角仙肯定就是她喂养的。之前小道爷不也说过嘛，谷婆婆那些虫子，都是用特殊药草喂养的。”

“不对啊，之前在土窑内的鳞角仙，都是用过山草和九树香等草药喂养的药虫，就算是虫卵进了体内，最多也就是致使病人肢体麻木，不至于像刘辰这般丧失了神志。”我解释道。

先前在土窑发现的鳞角仙，虽说也凶猛异常，能啃食血肉，可那些虫子都是用具有麻醉功效的草药喂养的，就算进入人体内，也不至于控制病人意志。

而且，施痋术的巫师所用的虫子大都带有剧毒，目的是以虫毒控制病体，以操控病体意志。而土窑的鳞角仙属药虫，本身并不带毒，无法以虫毒操控病体意志，也就无法施展痋术。所以，刘辰体内的虫卵，多半是与那位谷婆婆无关的。

但林全并不认同我的观点，在他看来，方圆三十里，只有谷婆婆久居的千亩林适合养鳞角仙，而且谷婆婆养虫数十年，其所养的虫子种类繁多，功用复杂，很有可能就有施展痋术所用的毒虫。

“就算那位谷婆婆真的养了施痋术的毒虫，可她为什么要害刘辰呢，她不是最恨你们村里人嘛，干什么跟刘辰过不去呢？”我问林全。

“这个……”

“会不会是因为将军墓，爷爷从将军墓里拿走了麒麟佩，所以那位婆婆心生怨恨；要么就是她天生心肠歹毒，故意施放邪术害人……算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去找谷婆婆问问，找到她人，一切就都明白了。道长，咱现在就走吧，我怕再去晚了，刘辰就撑不住了。”刘曜看着六叔，言辞急切。

见此情状，六叔也不好拒绝，只能应下。只是刘辰这边还需要人照顾，这个问题让六叔犯了难。

“你们看谁留下合适？”六叔问。

“我留下，我留下照顾刘辰。”我主动上前。

“那好吧，刘辰就交给你照顾了。”六叔拍了拍我肩膀，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