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王半仙走鬼门

从村部去二皮家，短短十几分钟，天边又黑了三分，也不知哪来的扬沙，遮天蔽日，糊在人脸上，让人好不痛快。

小六子索性把脑袋缩进衣裳里，只露出一对儿灯泡儿眼，滴溜溜地乱转。

“小道爷，一会儿你也跟他们一起去下葬吗？”他捂着嘴问。

“啥叫我也一起去下葬啊，听着跟要连我也埋了似的。是我跟着去看他们下葬，我还回来呢！”我打趣道。

“是，我知道，我就说这意思，你非得跟着去吗？”

“怎么了，还有什么说法吗？”

“这……其实也没什么说法，就是觉得去了也没啥意思，还不如跟我一块儿守灵堂呢。刚才村长给我安排了守灵堂的活儿，我自己一个人害怕，咱俩年纪差不多，你正好陪着我，我还想跟你多聊会儿呢！”小六子咧咧嘴，笑得有些僵硬。

“就这事儿啊，你再多叫一个人陪着你就是了，我还得去给我六叔帮忙呢！”我疑惑地看着小六子，心说跟他也没什么要紧的交情，这小子怎么像跟我很熟似的。

“你们都要去呀，那鬼地方有什么好去的，哪用得了那么多人跟去。”

“怎么了，去不得吗？”

“不是，反正下葬的事儿有花瘸子张罗着，你们去不去的都无所谓，何必非得去犯这个险呢，万一落得个跟王半仙一样的下场，那可就……”

“王半仙？王半仙也去过你们村里的祖坟吗？”

“是啊，就是去了祖坟才死的，被鬼兵用绳子活活勒死的。怎么，村长没跟你们说吗？”小六子压低了声音。

“王半仙不是死在土地庙么，怎么又跟祖坟扯上关系了？”

“不是，不是死在土地庙，是死在祖坟里，只不过是死了以后，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土地庙前头，大伙儿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那么浑说了。”小六子解释。

“这么大的事儿，哪能不说清楚啊，黄富生也真是的，这不是坑人嘛！”我没好气地说道。按理说，请六叔来村里帮忙，就该把这些事都说清楚才对，这么不清不楚地浑说一通，真要出点儿什么事儿，六叔连个准备都没有，那还不得大难临头啊。

想到这里，我愈发气恼。

“这个黄富生，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哪能在这些事儿上隐三瞒四的呢！”

“其实也不能全怪他，我估计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儿本来就挺邪乎，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连王半仙的死，咱都是稀里糊涂的。”

“这有什么糊涂的，你刚才不是说了嘛，王半仙是被鬼兵勒死的。怎么，这也不确定了，你刚才逗我玩儿呢？”我打量着小六子，看这小子一连老实相，也不像是个说谎蒙人的。可就是这一句三幌，着实让人头疼。

“不是，不是，小道爷，我咋可能糊弄你呢，这事儿是确实不好说，里头的头绪乱着呢！”小六子紧着解释道。

当初王半仙进村，是被请来给河东的先人做道场的，所以最初几天都是在祖坟那边儿焚香供奉。预定的道场是三天，从年前腊月二十七，一直做到年底，可万没想到，头一天的道场就出了岔子，王半仙焚香后突然起了黑风，乌压压的，卷着千亩林的枯叶，把一整片坟地都涮了一遍。那大风的架势跟今天差不多，吹得人睁不眼，张嘴便是满口泥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容易等大风刮过，道场内已然是炉倒香灭，一片狼藉。而最为诡异的是，本该在道场中坐定的王半仙不知所踪，原本坐定的位置，就只剩下他的拂尘。黄富生当时慌了神，立刻召集村里人四处去找，找了整整一天，还是不见王半仙的踪影。

眼看着天黑了，村里人点了火把继续搜找，可村里村外找了个遍，没有半点踪迹，就这么一个大活人，像是无缘无故地凭空消失了。眼看着到了夜里九点，人困马乏，村里人也都累得挪不动步儿了。孙四平招呼大家回去休息，说是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可就在这个时候，黄富生和林全在祖坟附近发现了王半仙。

王半仙穿着自己的道袍，赤着双脚绕着祖坟转圈，像是中邪了一般，一边转着，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一种什么咒语，但听起来极为别扭。怎么说呢，听着像是胶东土话，可语调又跟胶东土话大不相同，似乎有点儿西北一带的语调。

黄富生招呼了村里人上前去叫住王半仙，但不知为什么，任凭旁人如何喊叫，王半仙完全不为所动，依旧一圈一圈地转着，念咒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有耳力好的仔细分辨过这咒语的内容，结果却令村里人大惊失色。

这哪里是什么咒语，分明就是一个个人名。而这些人名对河东村人来说并不陌生，因为这所有的名字都在他们的家谱中，都写在他们祖祠祠堂供奉的牌位上。

没错，王半仙所叨咕那些人名，都是已经去世了的，河东村的村民。

大半夜的，在村里的坟地中，绕着一座座坟茔念叨死人的名字。这样诡异的场景，令村民们惊慌不已。有人怀疑王半仙是在施放什么邪术，通过互换死人名讳来聚集怨灵。也有人说，这是道家积阴德的秘法，可以唤出先人魂灵，荫蔽后人。当然，这些人说得都不靠谱，唯一一个说准的是孙四平，他一眼便看出，王半仙这是中了魇术，而且是魇术中的鬼魇之术，他正在被人操控者，为死人走差，也叫走鬼门。

所谓走鬼门，就是活人在临死之前，双目顿开阴阳，了断阳间种种，显现阴间景象。旁人眼中，王半仙正在绕着坟茔一圈一圈地乱转，但在王半仙眼中，他所在的可能是宽庭大院，亦或是万花丛中，而他口中不断重复的那几个名字，应该就是他所见到的，来接他的人。

孙四平此言一出，四周围一片哗然。有人对此深信不疑，不由得怯怯躲到人后；也有人对此将信将疑，但也不敢在贸然上前。

就这么着，大约过了半个钟头，王半仙突然停了下来，兀地纵身一跃，跳到了一座坟茔顶上。

活人压坟，断子绝孙。

众人见王半仙如此不敬，纷纷嚷着让王半仙下来。

可王半仙哪里还听得懂人话，迎风而立，面若铁石，脖子抻得老长，似是要抻断了一般。

也就是这个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了两个身穿古代兵甲的兵丁，两人甩出一根绳子，一人拽着一头儿，将王半仙生生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