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孙四平缝皮
回到村部,小六子把二皮的裁缝家什交给了孙四平。
孙四平动作倒快,三下五除二,眨眼的工夫便从死尸的后背上取了一张皮下来。紧接着裁边取直,穿针引线,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一般,就连一旁观瞧的娘们儿们都啧啧称奇。
“哟,原只听过老祖儿年轻的时候干过木匠活儿,怎么这针线工夫也干得这么出挑,这哪儿还有咱女人家的活路啊,针线活儿都赶不上老祖儿的!”妇人蔫酸道。
“老祖儿这些年一个过日子,啥活儿不都得会点儿嘛,要不着衣裳裤子谁给补啊,这都是生生给逼出来的,没了婆娘,只能自己做呗……”
“那我回去也当个懒婆子,只管把那些裤子、袜子让家里那个死鬼去缝补去,看看他能不能也练出来老祖儿这样的手艺,这以后的针线活儿都给男人干,咱以后也轻生了……你看看老祖儿这针脚,比着咱女人家的针脚还细密呢,缝上去都看不出线来。”
“你想得倒美,真以为是个男人都能拿针么,刚才老祖儿不是说了么,年轻的时候跟着个裁缝学了点儿裁缝手艺,这本事都是那个时候攒下来的,可不是自己生练就能练会的。”一个姑娘打扮的女人撇了撇嘴。
“是,我们这些有了主儿的是没戏了,你这没出门子的,以后可是得打着灯笼去好好找,也找个什么活儿都会的才能行呢!”
“你也是贪心,男人就会男人活儿就行了呗,你偏还要他做女人活儿干什么,真来个会针线不会上炕的,你能熬得住?”上岁数的婆子荤笑一声。
“呸呸呸,这当着人前,你说的这叫啥话,你要憋不住,赶紧回家滚被窝儿去,我看你家老瘸也正愣着呢,头前的时候看小娟儿都看直了,跟个烧火棍似地杵着,厚棉裤都遮不住,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人家小娟儿转过身子,他还盯个没完呢!”嘴碎的妇人嘲讽道。
“这是啥时候的事儿,你说真的,去他奶奶的,老娘今天跟他没完!”上岁数的婆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眼珠子一滚,又道,“那小蹄子也是个不要脸的,自己男人死了,跑人家男人跟前儿去发什么浪,我看她也是贱到家了,偏要赶这个时候卖弄身段儿。头前勾了二军还不算完,这回勾到老娘头上来了,老娘跟她没完!”
“行了,你们吵吵什么呢,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说这些浑话。赶紧的,把要用的伞盖帐子都缝好,没别的事儿就都回去吧,女人就剩出殡的留下就成,其余的都回家待着去。”孙四平扭头瞪着那撒泼的婆子,喝令道。
那婆子一脸的不愿意,可到底也不敢当着孙四平的面儿发作出来,便只得悻悻地退出了灵堂,躲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们也都散了吧,有活儿就忙活忙活,没活儿没事儿就都回去吧,这马上要下葬了,也没什么用得着你们女人的地方了。”孙四平放下针线,冲剩余的女人摆了摆手。
“我们这不也都想看看老祖儿的手艺么,我这还是头回见到缝人皮的呢,咋也让我们看完了再走吧!”年纪尚轻的姑娘低头儿看着孙四平,言语间带着一股娇嗔劲儿。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碍事了,以前二皮他爹缝死尸的时候不都见过么,这没什么好看的,都赶紧散了吧,别堵在灵堂里,让人看了笑话。”一旁的黄富生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
“算了,算了,想看就看吧,正好这会儿缝完了,看一眼就回去吧。”孙四平说着,放下腿上的死尸脑袋,起身站了起来。
一张逼真到极致的脸,跟二皮的长相几乎完全一样,就连脸颊处长痣的地方都一一还原出来,那种感觉,似乎是比着真实的脸皮更像真的。在场之人无不惊叹,纷纷给孙四平挑大拇哥。
可我却觉得这事儿奇怪,孙四平怎么能如此熟悉二皮的长相呢,就算是整天见着,也不至于连对方脸上的痣都记住啊,而且这缝皮的技术如此专业,看着倒不像是业余的,像是经常做这活儿的。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想问,可没等开口,竟被黄富生抢了先。
“到底是四舅爷跟二皮亲近,用不着比照就把二皮的模样给缝出来了,要换做是我,估计得弄个四不像出来。”黄富生勾了勾嘴角。
“老祖儿的手艺确实厉害,这模样儿跟二皮分毫不差,根本就看不出来是后缝的。”顺子点头附和。
“没错儿,乍看上去跟活人似的,还有点儿瘆人呢,我记得二皮活着的时候,就老是这么个表情!”小六子瘪瘪嘴。
“你们这是少见多怪了,无非就是顺着骨头缝上就是了,这有什么难的,这要换成是专门缝尸的老师傅,就是骨头碎了,都能给你拼个囫囵个儿的出来……你说是不是?”孙四平冲花瘸子拱了拱嘴儿。
“这话没错儿,那真正靠缝尸糊口的,别说是才死的了,你就是给他一具风干白骨,他都能给你把原本的模样儿缝出来。你们年纪轻,也是都没赶上,三十年前镇上那个叫冯不穷的,那就是靠着一手缝白骨的手艺闯江湖的。当时有个说法儿,说他是什么祖师爷转世,方圆百十里的裁缝、皮匠都上赶着找他拜师呢!”花瘸子轻笑。
“这事儿我知道,我爹跟我说过,当年二皮他爹也去找过冯不穷拜师,当时好像还是拉着林全他爹一块儿去的呢!”小六子说。
“林全他爹?林全他爹不是去学的烧窑么,怎么也去拜冯不穷了,你不是记错了吧?”顺子问。
“这是在学烧窑之前的事儿,是先去拜的冯不穷,没学成才去学烧窑的。这都是我爹说的,不会有假。”小六子肯定道。
“难得你爹还记着,我寻思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没人知道这事儿了,他倒是个急性好的。”孙四平脸色稍沉。
“这事儿咋能忘呢,别说是六子爹了,我现在都还记得呢,当初想跟着他们一起去拜师,结果人家哥俩根本就不带我,我这回家还好一通难过呢,没少在背地里骂他俩不仗义……也是没想到,这一句话都三十年了,他俩都做了古人,单剩我自己活着了!”黄富生苦笑一声,不禁感慨。
话音才落,堂外传来报丧的长腔儿。
“有客到……”
“杂人回避,主家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