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是人是鬼

正是凌晨时分，夜风不要钱似地往院子里刮，满院子的旗罗伞扇沙沙作响，灵堂里的纸人被吹得东倒西歪。

本就阴得瘆人，这会儿又被这女娃的声音一串，愈发得阴森恐怖。

我就觉得浑身的汗毛竖立，后脊背一阵一阵地灌凉风。

这可是个棺材，之前我前后左右也都瞅了一圈了，里边儿就我一个人，这会儿怎么会有第二个人的动静儿呢？

难不成是我幻听了？

我试探地往身后看，隐约瞅着棺材的侧板呼扇了两下。

按理说要下葬的棺材应该只密封最严实的，最多也就是留下几个通风孔以防尸僵，可这棺材板怎么跟闹着玩儿似的，封口不严实也就罢了，看这呼扇呼扇的架势，板子也是用的极薄的，恐怕得比“三块板”、“狗碰头”再薄上一层。

刚才听着东家那两口子聊天儿，这家人的家庭情况应该是还可以的，为了亡人安心连配阴婚的钱都出了，怎么偏在这棺材板上省了钱呢？

而且，这棺材板若是单纯薄了点儿也就罢了，可这板子不但单薄，竟然还可以活动。

但我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这板子薄不是东家不舍得花钱，应该是为了配阴婚特意挑选的。

配阴婚的棺材一般都是一棺两膛子，中间会隔上一块特质的板子，名曰龙凤板。这龙凤板虽说名义上是叫板子，可实际上却不是用木料做的，而是用纸板糊起来的。一般都是一白一青两块纸板，青的冲男方，寓意青山永在；白的冲女方，寓意一世清白。

这龙凤板一般都是可以活动的，下葬之前隔在两个死尸中间。但在下葬当天，有经验的大先生会用苇子杆儿透过通气孔往龙凤板上喷水，把龙凤板湿透，这板子湿透后慢慢下沉，直到软成一条，这板子两边的两具死尸也就能正式见面儿了，就如同是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之前那妇人跟张二武说过，这一回是张量着给死去的坠儿配婚的。那既然要配婚，棺材肯定是一棺两膛子，当中龙凤板。

这样说来，这块薄板子后头，应该就是死去的坠儿了。

刚才那动静儿就是从板子传过来的，难不成不是幻听，就是坠儿显灵了吗？

之前听张二武跟孙吊子的对话，这张二武肯定是对坠儿干了什么亏心事儿，没准儿坠儿的死就跟这个后爹张二武有关。

这回坠儿还魂，肯定就要对张二武发难了。

想到这一层，我一边害怕一边好奇，忍不住翻身上前试着往龙凤板上敲了两下。

万没想到，啪嗒一声，龙凤板竟直接翻开了，黑暗中的一双闪着幽光的眸子与我正好看了个对眼儿。

霎时间脑袋一片空白，我下意识地往后侧了侧身，隐约看得出眼前是个活人，只是这人看着不像是个姑娘，倒像是个男人。

瞬间的死寂，连喘气的声音都异常明显。

四目相对，我能感觉到男人明显的恐惧。

“你，你是人是鬼？”男人试探着问了句。

“你，你是谁？”我反问对方。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到了这个时候，人家都先开口了，咱也不能露怯。

“你，你是来配婚的那个道士？”男人没理会我的问题，顾自又问。

“那你呢，你就是坠儿？”我心下一沉，心说这他娘的被白帮送来配阴婚就够倒霉的了，没想到竟然还是跟一个男人配对儿，这要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嘛！

“唉，你不是死了吗？”我突然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不管这坠儿到底是男是女，反正他应该都已经死了，可眼前这位怎么还活着呢？

“你呢，咋没死呢？”

这货习惯性地不回答问题，总是喜欢用反问的语气跟我扯皮。

我没打算惯他这个毛病，直直地瞪了他一眼，没再应声。

“唉，我问你，你，你咋没死呢？”见我没应声，男人又问。

“唉，你咋不说话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到底是人是鬼啊？”见我一直没搭茬儿，男人的声音开始发虚。

我心中暗喜，心说这货总算害怕了。

“你，你不会真是死了吧？”男人缩着身子往后退，身子止不住地抖动着，连带整个棺材都跟着左右晃荡。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按住男人的肩膀，想着让他老实下来，没想到手指头才碰到男人的衣裳，男人“嗷呜”一嗓子喊了出去。

这动静儿就跟从我脑子里头炸开一样，连耳朵带身子，整个人都被震得嗡嗡的。更要命的是眼前这头儿还没弄明白，棺材外头又开始咣咣作响。

张二武像是被吓得才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开始没命的磕头。

“妈耶，坠儿啊，坠儿啊，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你有冤屈，你可别算在我头上呀！当爹的给你磕头赔罪，过往的恩怨咱就一笔勾销，我保证年年烧纸，日日供奉，绝不让你在阴间受罪吃亏……”

张二武一个劲儿央告，一边央告着一边磕头。话里不知道有几分真假，但这个头磕得是确实实在，每一下都是撞在地上的！

“好坠儿，乖坠儿，明天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爹一定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跟你做伴儿，你就安安生生地去吧，阴阳有别，你就别再来折磨我了，不然这让白帮的看见了，指不定要给你下什么镇呢！”

张二武软硬兼施，好话说一半儿，赖话也没留着，磕一个头说一句话，一开始是往地上磕，到后来大概是磕得累了，直接拿脑袋往棺材盖子上撞，知道的明白是在磕头，不知道的肯定以为这孙子是在寻死！

关键他这鱼片儿似的体格子，看着一阵风就能吹走，可没想到偏偏竟有天生的一身蛮力，就跟擂鼓似的，撞得棺材盖子咚咚作响。

要命的是他还没个节制，一直撞了二三十下也没个停下的意思，而且这一下比着一下重，就跟不要命似的。我又正好就在他撞的这块棺材盖子下头，脑袋被震得嗡嗡的，连棺材里有个大活人都差点儿忘了。

坠儿的棺材里，怎么会有个男人呢？

我仔细看着眼前男人，不曾想对方竟低声咒骂了一句。

“你娘的，还有完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