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物是人非
林佩兰的妈妈当年是下乡知青,是个有文化的人,父母都不在了,因为当时家里成分不好,不能回城,便嫁给了老实巴交的林有才,安心在向阳村安家落户了。
可她终究不甘心平凡,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时,她还是选择了一条自己认为正确的路。
离家出走的时候,留下一封泪迹斑斑的信,说她受够了乡下紧巴巴的苦日子,想要去过大城市的高品质生活。
父亲疯了一样拿着那份信去各个公社找了四五天,解放鞋都跑穿了底,还是没有把她找到。
失魂落魄的回来后,就挖出了他埋在院子里二十年,本来要在林佩兰结婚那天开启的女儿红喝了。
酩酊大醉,在天井里睡了一夜,从此那个沉默寡言,常常带着慈爱笑容的父亲不再有,天天喝得醉醺醺的到处喊叫,形同疯癫。
村里人一开始还抱以同情,在见识过多次林佩兰到处找醉成烂泥的林有才后,那些同情便化成了风言风语,隐隐还有一点幸灾乐祸。
林佩兰去年定的婚约,再过一个月就要结婚的,对象就是隔壁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李文杰。
李文杰高中毕业后,已经在镇上的机关单位工作有一年多了,吃着商品粮,一直是村里最好的女婿对象,没有婚嫁的女孩,爱慕他的不在少数。
林佩兰是村里唯二的初中毕业生,父亲又有一门木匠手艺,是个能来钱的。
再加上林佩兰初中毕业后,就去了茶厂做工,一开始只是湆茶,炒生,四年下来现在已经算得上是顶级炒茶师傅了,一年四季风雨不着,又有固定的钱财来源,李家千挑万选独选了她做儿媳妇。
两人青梅竹马,这感情本来就不错,人人都道是一桩美事,没想到现在林佩兰的娘跟人跑了,风言风语传了几天,李家就来闹退婚的事情了。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和李家李文杰再不会有交集。
林佩兰将养了两天,星期天林沛文没有上学,也没有和以往那样跑出去,帮忙家里薅猪草,喂鸡什么的。
他那一伙小伙伴并没有被家人困住,跟着他身后帮忙干活,甚至连林佩兰家的几只兔子都吃上了他们挖的草。
林佩兰头不晕后,立马就下地干活,就要插秧了,她得趁茶厂这几天没有开工在家多做点活。
林有才在林佩兰退婚的第二天就没有再喝酒,只沉默的干活,看着倒是和当初没有什么变化。
对于那天在李家人面前夸下的海口,林佩兰心里也没有底,但只要想到李家人那难看的嘴脸,她又硬气了起来。
就为了这一口气,她也不能认输。
大伯母平常会帮村里的青年姑娘们穿针引线介绍婚事,她的路子广,这两天还真的就去外面一直跑林佩兰的婚事了。
正把猪食倒进猪圈的木盆里去,外面就想起了大伯母的喊声。
“佩兰!佩兰啊!有好消息啊!”
“来了!”
等林佩兰拎着桶出来,就看见大伯母拎起茶壶,对着嘴就是一阵猛灌。
喝了一通后,把嘴一抹,大伯母眉开眼笑的道,“天大好消息啊!这下你也能扬眉吐气了!”
“大伯母,有什么好消息啊?”林佩兰把桶放下,配合的问。
“我跟你讲啊!镇上供销社的老傅,他儿子今年二十七,儿媳妇去年难产死了,最近刚好在到处相看呢!
我和他们说了你的情况,刚刚好啊!他们愿意先看看。
我跟你说,他们家家境可比隔壁这个好太多了!”大伯母神秘兮兮的道。
“这……这不好吧!”
诚然要找一个年纪大的,林佩兰也没有想到要嫁一个有孩子的鳏夫,当下心里就有点不乐意了。
“这有什么不好的!供销社可是一个油水多的地方,你嫁过去保证不比李家那土里刨食的差。
人家那儿子可是也在镇上那个公家的茶厂上班,一个月工资有三十好几块呢!
再说人家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以后你不管生儿生女,这也没有压力。”
家里条件是不错,可要给人当后娘,林佩兰还是兴趣不大。
但大伯母这么勤快的跑了两天,林佩兰又不好意思拒绝,便约了一个时间,两个人在镇上那个电影院旁边互相看一眼。
转眼就到了相看的那天,林佩兰特意剪了一个齐刘海遮住额头的伤口,就跟着大伯母去了。
就快端午节了,挑着糯米谷子去加工的人不少,林佩兰和大伯母就是以加工糯米包粽子的理由去的镇上。
把谷子放在加工点,大伯母交代了一会儿就过来加工,便拉着林佩兰去电影院门口。
正是半上午的时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穿着喇叭裤,留着半长头发的男孩子,勾肩搭背的在街上流窜。
看见一个年轻的姑娘,也不管人家有没有看他,就撅着嘴吹口哨。
“妹妹长得漂亮啊!”
“是啊是啊!真俊……”
“去去去!没看见有大人在啊!几个二流子,走远点!”大伯母不客气的呵斥着,对于镇上这帮游手好闲的男人,没有人会给好脸。
林佩兰不看那些大胆的男孩子们,低头看着脚尖,猛然发现自己脚上的解放鞋,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前头的胶被柴火烫了一个洞,还就在脚尖挺显眼的,现在回去换恐怕来不及了。
“这些不要脸的东西!尽胡闹,也不去工厂上班,起码一个月也有几十块大钱进账呢!”
大伯母絮絮叨叨的骂着,林佩兰没有回应什么,只安静地跟着她走。
拐过一条街道后,大伯母就和别人交谈上了,听着大伯母热情的话,显然和那人很熟络。
“他婶子也在啊!这不是端午节了嘛!老太太要给姑奶奶们都送粽子,糯米就得提前准备,我这不就带着二叔家的侄女来了吗!”
“这节礼可不能轻了!我家端午节送的可都是好东西,粽子一打,墨鱼、淡菜也不能少……”
林佩兰偷偷用眼角看去,发现是个四十来岁将近五十的妇女,烫了时下流行的头发,手里还挎着一个黑色挎包,时不时朝林佩兰这边打量两眼,吓得林佩兰连忙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终于等到那边的对话停下来,大伯母这才过来拉着她和那个女人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