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赶尸匠也怕了,冷月下森森...
又一个清冷的夜晚来临,敲阴锣引道的换成了瘦瘦高高的疤瘌棍,一改平时的猥琐与轻浮姿态,规矩了许多,他熟练的学着牛二的样子,一边撒着纸钱,一边前前后后斜欠着身子领路。
“叮——”
“咣——”
一样的单调一样的刺耳一样的阴沉,从摇晃中的破锣面上散发出来,可不要小看了这小阴锣,它的作用比得上尘世间官员出行时候才出现的鸣锣开道的威严与响亮。它不是给人听得也不是给人看的,所以它破落,它阴沉,它只适合在暗夜中体现它的作用。它是清冷阴森赶尸路上必需的开路利器,它不张扬,也不需要太响亮,太威严,但却像阴阳两界传递一种独特的存在,具有劈开阴路,引领魂灵的重要作用。
赶尸匠师徒引领着苦难的死魂灵,走在黑夜与崎岖的山路上,孤独而沉默地赶路。
这天的月亮只露个月牙儿出来,还有薄纱似的雾气笼罩着大地,天地暗淡了许多,路边树丛瑟瑟而抖,凉凉的夜风吹的枝叶摇晃不定。
偶尔几只凄厉的猫头鹰怪叫,打破着森冷的夜。
疤瘌棍象往常一样,摇摇晃晃地走着,嘴里念念有词,嘟囔着师父传授的驱尸秘咒。
小路越走越崎岖不平,前边象有个下坡。
忽然,低低的、哗哗的流水声传了过来,疤瘌棍想,应该是到了清蒲溪的地方了,这是个熟悉的地方。随之,心宽了些。
不大会儿,一条细细小溪在路边沟底出现了,水量不大,小溪水泛着白白的月光,隐约可见。小溪穿行在怪石之间,斗折蛇行,在这寂寥的暗夜里,像赶尸匠一样,也是弯弯曲曲,猥琐而缓慢地向前流淌,说不定,小溪里也漂流者些翻了肚子的死鱼,好像流淌着小小的委屈与阴森的灵魂。
两边是树林,有高低间杂的行道树与小路相隔开,隔着它们的阴影,那小溪,黑黑的朦胧而阴凉。
“叮——”
“咣——”
疤瘌棍轻轻地敲着小阴锣,含混不清地念咒赶路。
往前,路好走了些,下坡,轻松多了,他稍微轻松了一点紧绷的神经。
两眼的余光向小溪边一扫,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色影子蹲在小溪间的石头旁,恍惚间有低低地抽泣声音传过来。
疤瘌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怔了一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确实不假,那白影还索索而抖,呜咽的声音随风飘过来,感觉又清晰了几分。
疤瘌棍本是个不信邪的人,这条路也不是走了一回两回,这一闪而过的白影,让他怎么也不相信会有什么邪祟跟随。
他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照旧赶路。
可走了几步,好奇心驱使他扭头再看,朦胧中感觉那白影像极了后边跟着的喜神模样。
疤瘌棍这才慌了,大叫:“二爷起来,喜神出来了!”
后边蹦跳前进的喜神架子果然顿了下来,牛二窜出来,不耐烦地喊道:“你小子嚷什么,我这走的好好的呢,喜神在我背上!”
疤瘌棍回头看,没有异样,喜神一样的安静一样的驯服。他见牛二不信,再往旁边瞅去,又什么都没有了,那石头还在,黑黑的呆在原地,没有一丝异样。
疤瘌棍摇头笑了笑,对自己的胆子和眼睛多了几分怀疑,非常地惭愧,干这行不容易啊,疤瘌棍那胆子可是实打实锻炼过来的,当年牛二在牛头村后面幽深的老坟山上放在其中一个小坟头上一个梧桐叶,让疤瘌棍去找了来。疤瘌棍去摸了半夜,直到四更天才摸到,送回到牛二家里,牛二才收了自己为徒。
这些年二人请了百十个喜神,一切顺利,从没见过鬼鬼怪怪。
疤瘌棍自嘲地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雾越来越重了,夜风也冷了许多,疤瘌棍感觉身上冷的厉害,只好不时地蹦跳几下,舒展舒展下筋骨,抵御清冷的寒气,增加几分暖阳。
疤瘌棍手里的串铃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来晃去,反射的月光,闪闪烁烁。
前边的路又好了些,平坦许多,疤瘌棍觉得心烦气躁,也没心思念叨那些老掉牙的赶尸咒,闭上嘴,默然地往前走。
正行进间,忽然灯笼前边一个白影一闪,疤瘌棍心里猛然一惊,随即安下心来,不过心里下意识地念叨,莫不是今儿真见鬼了不成。
他心里老是感觉毛毛的,但又不好意思象刚才那样冒失开口,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行不多远,小溪已经过去,路两边只有深深的林子,他斜着身子,既往前看,又往后瞧,以便走路顺当。
他眯着眼睛,小声嘟囔着:“路顺平,夜宁静,喜神安心!”这样走了一阵,有点累,直了直腰。眼神无意中往前一看,那白影又在前边路上出现了,好像低着头盘腿哭泣的样子,低声抽泣的声音都能传过来。
疤瘌棍心里慌了,但是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他定了定神,揉了揉眼睛仔细看。
那白影本来盘腿坐着,忽然起身来,身子猛一长,转过头,面色苍白,在雾气中微微有些泛着青蓝气色,凄容铺面,正是身后跟着的喜神模样。疤瘌棍跺了跺脚,还是不肯相信是真的。
那白影摇晃着伸出手,那手特别细,直直的,指甲特别长,头发一甩,向疤瘌棍扑了过来。
这下疤瘌棍再也受不了了,“哐当”将小阴锣扔下,顺手从腰里摸出一把细长的桃木剑来,向前猛刺。同时回头大喊:“二爷,那喜神又跑出来了!”
那白影忽然消散,平地卷起一小股盘旋的阴风,将疤瘌棍身后喜神宽大的裹尸袍掀了开来,牛二背着的喜神脸上的符咒黄纸也吹开来,立刻露出狰狞惨白的脸,两只眼睛请冷冷地盯着疤瘌棍。
疤瘌棍虽然胆大,刚才被折磨两回,神经早有脆弱迹象,这下,再也受不了了,拿了桃木剑就要向身后喜神刺去。
“扑腾”一声,疤瘌棍屁股被狠踢一脚,摔倒在地,左手的串铃扔掉,四下里黑咕隆咚,只有树间那月牙散射一层寒光冷冷地盯着他们。
疤瘌棍不敢往后看,心里已经紧张的不得了。
“混蛋,你捣什么鬼,不好好赶路!”原来那脚是牛二从后边踢的。
疤瘌棍这才定睛回头看,见牛二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那干瘦的丑脸已经气的变了形,皱皱巴巴的脸皮挤成一团。看那喜神,还象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疤瘌棍猛锤了一下脑袋,静一静,渐渐恢复了自信,赶紧起身来,将灯笼点着。四下里寂静的要命,却也没其他异样,喜神还是静静地僵立着。
经过一番折腾,两人心里都有点打鼓,周身不舒服,各种蹊跷刺痒。疤瘌棍坐路边大石上,缓了缓神,将自己看到的给牛二讲说一番。
老赶尸匠听了也有几分纳闷,半信半疑。这疤瘌棍是经过多次考验过的,跟着请喜神也有好几年,不下几十次了,大小喜神见过不少,难道真的今儿眼神不行么,可怎么会接二连三呢,这趟喜神是个年轻女子,死的自然不甘心,阴气重,或许……
想到这里,老赶尸匠牛二心里也毛毛的,他还有点不可告人犯了忌讳的秘密,这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
但是毕竟艺高胆大,牛二虽然心里有点发毛,毕竟老赶尸匠了,即便真出来邪祟鬼怪,自己也有祖传符咒护身,不怕,牛二心里这么想着,略略安稳些。
“赶路,哪里会有你说的那般故事,肯定你昨天没睡好神情恍惚,疑神疑鬼,再给我捣乱,以后就让你歇业!”牛二凝聚中气,沉稳而不容置疑地对疤瘌棍训教,借以给疤瘌棍壮胆。
疤瘌棍见牛二训斥,自己的羞愧之心也起来了,心里暗想:“老子赶尸已有多年,什么凶恶喜神没赶过,怕你个小女子么!再出来,老子拿桃木剑杀的你死死的!”疤瘌棍喃喃自语。
两人接着携了喜神赶路,经过这番折腾,疤瘌棍觉得确乎平静了不少,胆子也壮了。
此时已经是四更天,再赶上去不远就会有个死尸客店,疤瘌棍恢复镇静,象往常一样,斜着身子在前领路,还特意多撒了些纸钱,多嘟囔些开路的话。
又过了一个时辰,月牙偏西,隐没到一片黑云里,夜色也黑了许多,雾气更重了,好在此时路上根本没人挡路,走的倒也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