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天涯相随

出了京城，最近的城池便是沧城。

慕清欢一行人连夜赶路，到达沧城时，已经接近午时了。

一夜加一上午的奔波，人与马匹都已经疲惫了，慕清欢便下令找一个客栈，暂作休整。

翠喜扶着慕清欢从马车上下来时，车夫也向她伸出了手，但慕清欢看到这双手时却愣了一下，随后就直接拍了上去。

“小蛮子！”慕清欢很小声地脱口而出。

车夫那张被斗笠遮住的俊脸上，立马展开了一抹怀念的笑容，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慕清欢，并小声道：“这都能被你认出来？”

“废话！谁能在两只手的手心里，都各长一颗红痣的？”慕清欢翻了个白眼，有些傲娇地说道。

“是是是，我们小欢子最聪明了！”被叫作小蛮子的少年应和道，眼中带着丝丝的宠溺。

他很高兴，两人的默契还在，他不想暴露身份，这丫头就没有张扬。

他俩虽同在京城，却有近两年的时间没见了，这一次再见面，他觉得小丫头的变化很大。

不止因为年岁增长，那种身体上的变化，还有她的性格和眼神似乎都变了，就连眉宇间也有一团散不开的阴郁之气。

小丫头在平府中都经历了什么？亦或者，是因为父亲的去世，小丫头才变了的？

这让他不自觉地回忆起了，当年自己与慕清欢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他五岁那年，父亲当着他的面，杀死了他的母亲，转头还要杀他，最后，他在仆人们的拼死保护下，才从族中逃了出来。

小小的孩子在外流浪，时常要忍饥挨饿不说，还因为他的赤发红眸，经常被人当作妖怪，被别的孩子丢石头，有一次还差点被打死。

可能是老天怜悯吧，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几个月，他就遇到了此生最感恩也最尊敬的人——慕啸天。

他遇到慕啸天的时候，是在对方有一次打了胜仗后，搬师回朝的路上。

那天，他实在太饿了，就偷偷摸进了慕家军临时扎营的地方。

被人发现后，差点被当作小细作处置了，是慕啸天闻讯赶来救下了他，还把他带在身边照顾，回京后更是直接把他带回了慕府。

于是，他便见到了彼时年仅三岁的慕清欢。

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人儿，腻在慕夫人的怀中撒着娇，看到他时，软糯地问自己的父亲他是谁。

当慕啸天说，他以后会是这府上的一员，是自己人时，小人儿却转身嗒嗒嗒的跑了。

他当时很失落，以为小人儿是不欢迎他。

结果，过了没一会儿，小人儿就跟自己的小丫鬟一起，抬了一个比她自己都大好几倍的箱子出来。

小人儿说，箱子里面都是自己收藏的宝贝，既然他是自己人，那就当作见面礼都送给他了。

他当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而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他确实是笑了。

因为箱子里都是布娃娃、小首饰、各色宝石和零食，反正在他看来，都是小姑娘才喜欢的物什。

这时，小人儿突然很认真地看着他，看了很久都没说话。

他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与众不同来，虽说他的发色和眸色，在他们族里是很常见的，但他逃出来之后才发现，外界的人居然都是黑发黑眸的。

他突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小人儿会不会也觉得他是妖怪，因此害怕他，或者讨厌他呢？

没想到，小人儿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后，突然大声说道：“哇，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凤仙花一样的头发，好漂亮啊！娘亲，我也要变成这个样子！”

慕氏夫妇都无奈地笑了，慕啸天抱起小人儿，宠溺地说道：“这个哥哥的血脉跟欢儿不一样，所以欢儿变不成这样，但欢儿也一样好看。”

小人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小脑袋，然后再一次看向他问道：“哥哥有名字吗？”

他想了一想，才说没有。

其实他是有名字的，只是他永远都不想再提起那个名字，因为那是他的耻辱，也是他的恨！

还没等他想完心事，他就听到慕啸天对慕夫人说：“楚心，为夫想收他为义子，你可同意？”

闻言，慕夫人便笑了，眼神温柔又慈爱地看着他道：“当然可以，妾身也很喜欢这个孩子，不如夫君给他取个名字吧？”

慕啸天也看着他，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这孩子的眉宇间有一股浩然正气，就叫正宇如何？慕正宇？”

慕夫人点头道：“不错，正宇这个名字，妾身觉得很适合他，就这么定了吧！”

坐在自己父亲怀中的小人儿一脸懵懂，问“正宇”两个字怎么写，慕啸天便在小人儿的手心里写了下来。

也不知道小人儿有没有看懂，倒是眼尖地发现了他腰上挂着的一个荷包，便指着上面的字问道：“那是什么字？”

荷包上绣着一个“蛮”字，是母亲生前为他亲手做的，现在成了唯一留给他的遗物。

在逃亡的过程中，他扔掉了身上所有跟自己身份有关的东西，唯独留下了这个荷包。

当小人儿听了自己父亲的解释后，当即便说要叫他“小蛮子”。

此后这么些年，不管他怎么反对，私底下，小人儿一直坚持这么叫他。

其实，相比较“慕正宇”这个大名，他更喜欢小人儿叫自己“小蛮子”，这样他便也可以叫她“小欢子”，那是独属于他俩之间的称呼。

从那天起，他成了慕氏夫妇的义子，小人儿的义兄，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家庭温暖和父爱。

只是好景不长，一年后，义母死了。

义母死前为他炼制了一枚珍贵的丹药，可以改变他的发色和眸色，让他不用再被当成异类，受尽外人的嘲笑和排斥。

在义母的葬礼上，小人儿拼命地忍住眼泪，拉着他的手一直问：“小蛮子，娘亲还会回来的，对不对？娘亲一定会回来的，是不是？”

他心酸极了，抱着小人儿想安慰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她，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的同时，也让她感觉到自己就在她身边陪着她。

他至今都不明白，义父出征前，为什么要把小欢子送去平府，他为此还去质问过义父。

但义父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夜空中的那轮下弦月，眼中有他看不懂的深意。

后来他想了很久，觉得义父那么疼爱小欢子，肯定不会害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之所以那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用意，而他身为义子，应该相信义父，并保护好这个义妹。

只是不可否认，小欢子不在的这两年来，他的心情一直都是沉郁和低落的。

那天小欢子突然带着丫鬟回慕府，可惜他正好没在，不过他回去后，倒是看到小欢子留下的那封信了，他的心境也在那一刻才豁然开朗。

因为他的小欢子终于要离开平府了！

至于离开平府后，她回不回慕府都没关系，反正从今往后，小欢子在哪里，小蛮子就在哪里…

天涯相随，以命为契！